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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玩了一会,笑着说散了吧。我笑着说:“也该散了,再玩我就输精干了,恐怕得把衣服首饰都脱下来抵在老祖宗这儿,才得赎身回家去呢。”

贾母笑的更开心,王夫人抿着嘴角,很有大家风范的也微笑了,只有邢夫人,那扁扁的唇三分象笑七分象是鄙薄。

贾母看起来笑呵呵的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她其实应该是什么的都看在眼里了,只不过在她的地位上,有句话叫做难得糊涂,很适合她。有的事知道要装不知道,又的事看见要装没看见。有的事情是心里明白的,但就算是贾母也没有办法。

比如,荣国府日渐衰败,还又宁国府的荒淫混乱。

她知道,可是她能怎么坐呢? 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抱着一种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在享受着她最后的时光。

我们这边牌局散了,我走过去,探春和宝钗下棋,抬起头来向我笑了笑:“二嫂子,你今天又输了不少吧?”

我笑笑:“我本来玩牌就不行,纯是逗个乐儿。”

我还想看看她们下棋,以前我也没有接触过这个,总觉得既风雅又有奇趣,棋道高手们总是与一段又一段传说相伴相随的。可是只看了两眼棋盘,黑的白的交错繁杂,我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似乎会动,会旋转,别说想看出谁胜谁负。谁占上风谁居弱势了,只觉得那黑的白的眼色都是会动的,交错着相互缠绕相与敌对,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一歪,要不是伸手扶住了一边丫头的肩膀,差一点就摔倒了。

探春急忙站了起来扶住我另一只手:“二嫂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笑笑,坐了个深呼吸,不再看那棋盘就没有这种感觉:“我还想看看你们下棋的热闹呢,可是没想看到了两眼就头晕起来,不看就没事了。”

探春和宝钗一起讶然的看我,我有些意外,心里也有点没底,咚咚的心跳象在打鼓。

这话说的不对吗?她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难道,难道她们能发觉我与过去的凤姐,有所不同?

宝钗和探春交换个眼神,微笑着说:“二嫂子是没学过棋的人,可是却好像能得棋意呢。”

棋意?我不太懂,难道看棋看的眼晕还是件好事吗?我可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厉害,估计只是让那黑黑白白给晕花了眼,而且又是久坐之后,乍一站起来才头晕的吧。

不过我们没再聊下去,外面丫头惊喜的声音,好像过节一样高兴的喊着:“宝二爷来了!宝二爷回来了!”

哦?自从她正经的进了学,在贾母这里遇到他的时候是少之又少。我看了一眼黛玉,她的眼睛闪亮,就像两颗星落进了她的眼里,那种喜悦和淡淡的伤感毫不掩饰,整个人一下子容光焕发,闪亮动人。就像是被仙女施了法,这一瞬间她美的让人不能逼视。我忽然想起一个词儿——至情至性,这个词用在她和宝玉的身上非常贴切。一个对感情毫不掩饰,毫不退缩。一个如此痴心,勇往直前。

说话间丫头们已经打起了帘子,宝玉从外面进来。他披着一件素棉缎的天青设披风,看起来十分清秀俊雅,以前那种锦绣纨绔的气质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褪去,因为穿着高底云靴,显得个字也高了,仔细看,脸庞也瘦了不少,原来圆润的一张脸,现在却显出了明显的略尖的下巴。

“给老祖宗请安。”他行下礼,贾母已经把他一把抱住,爱怜而疼惜的说:“竟然瘦了这么些!学里一定没吃好吃的,好容易回来,得给里好好补一补。”贾母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学里根本吃不着什么东西吧?真是的,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你在学里住宿的,这可怎么好,身子熬垮了可不成……”

真是慈母多败儿,宝玉的放诞天真绝对都是又根源的,这个根源现在大家都看见了。

我说:“正好今天又新鲜的野鸡,正好热热的炖了来,宝玉喜欢吃这个。”

宝玉向邢夫人王夫人问安,也没漏下我,然后是问候几位姐妹,对其他人都是客气有礼的,对黛玉却不一样,问她:“妹妹这些天身上可好?天气冷了咳嗽有没有再犯?有没有按时吃药?闲下来在家都做什么?”

黛玉只说:“我一切都好。你在学里如何?同窗可好不好相处?先生教授的东西是不是都冷明白?”

果然不一样……我忽然明白过来,宝玉突然转变,但是其中的缘由他应该已经是和黛玉说明白了,也解释过了。他现在是为了两个人的将来而努力,不然以黛玉平时的性情,一定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镇定从容。

贾母吩咐他:“快去换了衣裳吧,咱们一块吃饭。”宝玉应了一声去了,黛玉缓缓的坐了下来,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细节我虽然猜不着,但是肯定是围绕着宝玉。冷让黛玉天天想着的念着的,除了他再没有别的人和事,这简直是贾府上下皆知的秘密,上至贾母,下至跑腿的小厮兴儿他们没有不知道的。

贾母玩了一会,笑着说散了吧。我笑着说:“也该散了,再玩我就输精干了,恐怕得把衣服首饰都脱下来抵在老祖宗这儿,才得赎身回家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