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看着青年脸上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关切,心中更是苦涩心虚,若是她没说出“子路”二字,现在肯定宁愿装作还失忆,可惜她已经说了,眼下再想假装,未免过于刻意。独自一人的时候,白昭想了很多事情,想到要向星魂道谢,想到她欠颜路很多,如今真正面对颜路,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当对方用全然的善意来对待她的时候,相较之下,她宁愿颜路对她恶言相向——想到这里,白昭自觉好笑。

倘若颜路要恶言相向,要冷言冷语,又何须等到现在呢?

她一直都知道……颜路是个端方君子,光风霁月,和光同尘,与他交往如沐春风,所以哪怕她知道儒家立场是反秦,她也无法从感情上对儒家这位二当家有什么敌视。五年了,两人一起生活了五年,即使再怎么立场不同,又怎么可能全无感情,哪怕是陌生男女一起度过几个月,都会觉得对方与别不同,何况是如此漫长的时间。所以,那时候她第一次对嬴政的命令阳奉阴违。

白昭试图站起来,但是身体虚弱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叹了口气。

“失礼了,眼下我似乎站不起来,只能这样了。”

颜路弯下腰,向着白昭伸出手,“我扶你去屋里休息吧。”

白昭抬头对上一张温和的笑颜,喉头有什么翻上来又落回去,最终她轻轻点头。

“麻烦子路了。”

从院中到竹屋本来也没有多远,但是白昭实在太过虚弱,颜路又只是扶着她,两人走了好一段时间才回到屋里。颜路扶着白昭坐到榻上,自己退开几步站在旁边,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白昭不知该如何面对颜路,颜路又何尝不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白昭?

从两人相遇的一刻就已经立场敌对,此后五年,世人多有嘲笑轻侮于他,他往往一笑置之。如同白昭当日所言,这不过是个交易,是个约定——白昭以他来约束儒家,同时给儒家一定的保护。

白昭没有食言,哪怕是暗潮涌动、上意动摇的时候,她依然一力压下了关于儒家的所有事情,直到咸阳一战之前她违抗王命送他离开——此刻颜路还能活在人世,与白昭分不开关系。倘若没有白昭,或许小圣贤庄甚至桑海,早就如白昭所说,一场大火解决所有的问题。对儒家有敌意的人在秦国从不缺少,权贵之中更是如此。

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还是白昭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