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睡着的时候,这个男人的睡姿还是端端正正的,就像他这个人,总是一板一眼,严肃正派。美琴瞧着他的脸, 用视线描摹着他脸部的线条。
她和这个男人生活了将近十几年,却像是第一次才看清楚他这个人。
他无趣又呆板, 执拗又倔强,却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更重视她。
美琴的眼泪就这样无法遏制地流淌下来,摩挲着富岳手掌的手指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止不住的战栗像是全身都在痉挛。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仿佛是逃一样地逃出了那个房间。
她独自一人走出了朽木宅邸, 走到了后山,在石子小径上,全世界的声音都仿佛离她而去,美琴像是失了魂一样的行走, 脑子里充斥着纷繁杂乱的画面, 一片一片,一页一页的闪过, 就像是临死前的走马灯。
她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飞奔而起,狂风在头发和耳边拂过,美琴止不住地狂奔起来,内心中的狂嚣被堵塞在喉咙口,耳边的风声变成深渊魔鬼的嘲笑。
美琴用光了自己最后一丝的力气,瘫坐在了原地,她仰着脑袋,被汗水浸透的发丝黏在脸上,寒风一过,带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温度,美琴整个人如坠冰窖。她喘着粗气,像是要把体内最后一丝气息也憋出体外。
实验室里,那双眼睛,毫无疑问,那是富岳的眼睛……为了救她而被迫挖去双眼的富岳眼睛。
抬起手,美琴捂住自己的脸,又哭又笑。上一次她只是庆幸自己还活着,但是这一次她却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就在那个时候死去。
这样富岳也就不会使用自己的眼睛,瀞灵庭也不会知道他眼睛的秘密,富岳也就不会被人硬生生挖去双眼……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察觉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富岳对她的保护,理所应当地苟活着。
她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该死……”美琴握紧自己的拳头,然后狠狠地锤到地面上,“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尖锐的石之扎入她的手掌,血丝在半空中飞扬,美琴仿佛感受不到肉体上的疼痛,只是一个劲儿的发泄着内心的悔恨。
力道一下一下的轻起来,等美琴的力气力气用尽了,才发觉之前的举动其实毫无意义,崩溃之后,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美琴勉强站了起来,沾着鲜血的双手垂在身侧,她缓慢地朝着下山地路移动,像是行尸走肉。
如果神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那么谁还会相信这个世界是正确的呢?
一路上,一个大胆地构思在美琴的大脑里成型,她虚无的视线一点一点凝实起来,眼睛越来越亮。如果之前她心中更多的是无尽的悔恨的话,那么现在便是正燃烧的怒火,她的眼神坚定,并且愈发变得狠厉。
后来回想起来,美琴觉得,大概那个时候她就开始发疯了。
宇智波富岳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和美琴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然后变成了老爷爷和老婆婆,只是在这个梦里,除了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出现,就连鼬和佐助都不在梦里。
后来,他醒了,看到的只有高高的吊瓶和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鼻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皱了皱自己的眉毛。
然后他侧过头,看到已经在床边趴着睡着的美琴,她的衣服还是皱皱的模样,一看就是还没洗澡就累得睡着了。顿时,富岳皱起的眉头就又送了开来,他用自己没有吊针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脑袋:“在这里睡着的话,明天一天腰背都会难受的,乖,去床上睡吧……”
睡着的美琴被他拍醒了,睁大睡眼朦胧的双眼,意识还没有回笼:“唔?”
富岳捏了捏她有些浮肿的脸,美琴下意识就伸手去摘富岳捏着她脸的手。于是,眼尖的富岳一下子便看到了美琴手上的伤口。
“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富岳原本舒开的眉毛,再一次纠结在了一起。他强硬地抓住美琴的手,翻过来查看,就见她手侧的伤口根本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碎小的石子镶嵌在伤口之中,血液已经凝固,开始结痂。
美琴把自己的手又缩了回来,勉强笑了笑:“刚才回来的时候,那个什么,正好在路上摔了一跤啦,有点破皮而已,没事儿没事儿。”她垂下头,用袖子胡乱擦着,想把伤口藏到身后。
宇智波富岳还是像今早她出门的时候一样, 在床上沉睡着, 营养液顺着导管流入他的体内。因为过于虚弱的身体, 导致他现阶段只能靠着点滴来获取身体机能所需要的营养。就算是进食食物, 也只能吃些像米糊、粥那样易消化的食物。美琴走到床边坐下,像之前那样, 紧紧地握住了富岳放在身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