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越前和夏尔终于下楼了。见越前身穿蓝色的燕尾服配短裤,头顶歪戴礼帽,塞巴斯蒂安不禁眼底一亮,勾唇笑道:“穿上少爷的衣服,小殿下看起来还真像少爷的孪生兄弟一般。您说是吧,少爷?”
虽说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当事人却听得懂这背后隐藏的深意,夏尔狠狠剜了一眼黑衣的执事,冷声道:“废话少说,好好送龙马过去。”
“是,少爷。”坦然收下这充满愠怒与警告的目光,塞巴斯蒂安笑盈盈的抬手示意越前先行,又对夏尔弯腰行礼,这才离开。
身量差不多,夏尔的衣服对越前来说很合身,只是因为不太习惯穿这么正式的礼服,一路走一路东拉拉西扯扯。眼角的余光瞥到身边笑容满面的执事,他微微皱了皱眉,问:“你刚才是故意说那句话来气夏尔的吗?”
心中对越前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塞巴斯蒂安笑意不改,声音听起来却很无辜:“殿下说什么?少爷是我现在的主人,我怎么可能故意气他?”
“别装算,就是那句孪生兄弟的话。”相处这么久了,越前早已清楚身边的恶魔看似谦恭有礼、温和可亲,实际上性格非常恶劣,是个不折不扣的腹黑。脚步微顿,他回头动也不动的盯住暗红色的瞳,又问:“夏尔有孪生兄弟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小殿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其实并不是少爷召唤出来的吗?”既然已经被拆穿了,塞巴斯蒂安倒也不隐瞒,抬手搂住越前的肩膀为他挡去微凉的夜风,边走边道:“当时,一群人为了举行召唤恶魔的仪式而杀害了不少小孩,少爷的孪生兄长也是其中之一。我虽然是那群人召唤出来的,可满场的灵魂里,只有充满仇恨与复仇欲望的少爷最为美味,我自然选择了他。”
知道人类召唤恶魔必须以大量的鲜血作为献祭,越前可以想见当时的场面是多么残忍血腥,不由得眉心紧蹙。沉默了一阵,他接着问:“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为什么夏尔从来不说?”
“因为在少爷的世界里,只有长子继承家业才能被认可,少爷想要复仇,就必须顶替死去的兄长名正言顺成为凡多姆海恩家的家主。不过……”垂眼看住清澈的金琥珀猫眼,塞巴斯蒂安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嘲弄,继续道:“少爷不仅要旁人相信他就是夏尔·凡多姆海恩,也要求自己相信。谎言说多了也就成了事实,而凡多姆海恩家的另一个孩子,渐渐也就被世人遗忘,认为他死在了那场灾难当中。”
“看,人类很复杂吧。是不是正因为他们的复杂,才致使他们拥有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我怎么知道?我对人类的灵魂又不感兴趣。”听完塞巴斯蒂安的解释,越前有些心疼那位人类小伯爵,正色叮嘱道:“既然夏尔不想被知道真实身份,我就当从没听过这些,你以后也不许拿这些话来开玩笑了。”
“是,殿下。说起来,您和少爷还真是投缘,性格也相似。有您在,相信少爷也会感到一点安慰吧,瞧他多照顾您,重视您。”说话间,眼看茶会举行的地点已靠近,塞巴斯蒂安替越前轻轻理了理衣襟,柔声含笑道:“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一切请多加小心。若有什么不对劲的,请召唤我,我会立即赶到您身边。”
目送黑衣执事变化成一只黑猫融入夜色,越前在原地站了片刻,快步朝不远处一座古朴的建筑走去。
因为越前是院长钦点的,邀请函有所不同,负责检查工作的学生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这才不卑不亢的开口道:“你是最后一个,跟我来吧。”
穿过花园,走过长长的走廊,再通过一扇传送门,越前抵达一处风景优雅的庭院。不是很开阔的草地上有一张长条形的桌子,摆放着各色精美的茶点,桌子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唯有主位左侧的位置还空着。越前知道那是留给自己的,不需引路便径直走了过去,半点不理会一道道投来的,如利刃般的目光。
落座后,先看向主位,发现坐着的那位仍是在龙雅的形容里浑身充满臭气的代理院长后,越前微微皱眉,刚想问点什么就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耳畔传来熟悉的笑声:“来了也不主动跟老师打招呼,真是个坏孩子啊。”
“修?怎么是你?”这才发现身边坐着的这个身着笔挺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竟然是好久不见踪影的葬仪屋,越前好惊讶的睁大双眼,盯住高高扬起的淡樱色嘴唇。片刻的怔愣过后,他伸手端起茶杯,假借低头喝茶小声道:“不是说院长也会亲自出席吗?为什么还是代理院长?”
“谁知道呢?院长一向神神秘秘的,也许他乔装打扮后就混在人群里吧。”嘿嘿低笑几声,葬仪屋摸摸越前的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身上的礼服,道:“这身礼服是伯爵的吧?他在我这里没能弄到邀请函,就把你派来了?”
提到夏尔,越前想起了对方的嘱托,忙抬头朝四周看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放过,细细打量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亚顿的存在,他稍微有点失望,扭头问葬仪屋:“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聊天啊。一年一度的午夜茶会,聊的话题又那么有趣,老师我当然不会错过了哦。”伸手替越前拿了几块糕点,葬仪屋低头凑到他耳畔,低声嘻笑道:“先吃点东西,等下会更有趣的。”
本来就不想参加这个茶会,又听大家聊起的话题是他最不感兴趣的,与人类灵魂相关的,越前百无聊赖的坐着,不一会儿便靠着椅背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葬仪屋推醒了,听得对方笑道:“别睡了,喝点茶提提精神。”
用力睁开困倦的双眼,恍惚间似乎看到葬仪屋长长的刘海下闪过一道金绿色的光芒,越前不禁一愣,揉揉眼准备再看个仔细时,发现对方早已扭过头去和旁边别着学生会徽章的学生交谈,身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高瘦的男子正在为他倒茶。本是无心的一瞥,看到的却是夏尔提供的资料里一模一样的面孔,他的睡意一下子清醒了,猛的站起来,低喊了一声:“德利克·亚顿!”
越前的声音虽不高,却也引来了不少学生的侧目,可亚顿依旧面无表情的倒着茶,连眼珠子都是呆滞着不曾有一丝转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正当越前打算拉住对方仔细确认的时候,桌子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惹得他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连忙转头看去,恰好睹到极血腥的一幕——
那个发出惨叫的学生颈脖上已经缺了好大一块肉,鲜血从断裂的血管处向外狂喷,瞬间浸透了雪白的桌布。行凶的是为他倒茶的学生,在吐掉嘴里鲜血淋漓的肉块之后,再次扑向已在疼痛与恐惧交织中涕泪横流的对方,紧接着又是狠狠一口。
原本,每个今年收到邀请函的学生身后都站着一个为他们倒茶的学生,此时均像受到刺激一般扑向他们服务的对象,快得没有丝毫预兆。短暂的错愕过后,现场陷入一片混乱,呼喊声、怒吼声、哭喊声此起彼伏,但那些学生会的成员却像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视而不见一般,静静的看着,冷酷的眼神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从未想到被全校学生憧憬的午夜茶会会演变成一场灾难,又见身为组织者的代理院长连动都不曾动一下,依旧四平八稳的坐在主位上,越前惊怒交加,刚想质问,突然感觉后颈一冷。猛然回头,他看到亚顿的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直直朝自己咬来。
知道再不躲闪就会被结结实实咬中,可越前所站的位置在椅子与桌子之间,想要腾挪非常困难。好在越前身后就是葬仪屋,只见他起身一抬腿,将扑过来的亚顿轻巧踹开,同时把面色难掩慌乱的少年往旁边一扯,嘻笑道:“小心哦,被咬中了可是很疼的。”
踉跄后退几步,刚一站稳便又听见身后传来怪异的咆哮声,越前想也没想,抓起一张椅子便朝后抡去,将冲他扑来的倒茶者打翻在地。可就是这一转身,他愕然发现在场的受邀学生几乎已损伤殆尽,他已成为了唯一的目标。虽说袭击者行动不算快,可花园就那么大点地方,他要想全部闪过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那些学生会成员则是摆明了不会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