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管,你必须帮我”的少年,真田简直要被气笑了,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可是,想要无视越前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不吵不闹,也不逼问,就在房间里东走走,西看看,搞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真田十分糟心,反而觉得是自己冷落了他。忍到后来,真田终于受不了了,决心将祸水外引,于是道:“那你去找仁王,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他最拿手了。”

经此提醒,越前也想起仁王之前伪装成血精灵和龙雅的本事,便不再继续骚扰真田,脚步轻快的走了。只可惜听了他的要求,仁王两手一摊,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道:“我唯一无法伪装的就是幸村,我也帮不了你。”

带着满心的期待而来,结果一句话就让希望破碎,越前的失望可想而知。连仁王说要带他去看灵猫幼崽的邀请也没来兴趣,他拉耸着肩膀慢慢转身,打算再去藤蔓那边试一试——被抽打了几天,他好歹总结出了一点心得,大不了就是继续挨揍罢了。

纤瘦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那样单薄无助,看得仁王一阵阵心疼,忙追上去从身后轻轻拥他入怀,道:“你想见幸村,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这个办法未必能成功,你要试试吗?”

有办法总比一筹莫展或是挨揍来得好,越前顿时双眼一亮,仰头眸光闪闪的看住仁王,道:“我要!”

“你啊,总是让我拿你没办法。”面对那样清澈美丽的金琥珀色猫瞳,仁王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半是无奈的拧了拧精致的面孔,勾唇道:“先说好,就算不成功,也不许跟我闹脾气,知道了吗?”

仁王的办法说起来有些无耻,就是去绑架一个日常伺候幸村的树精灵,因为他们进出精灵王寝宫是不受限制的,并且有着特殊的通道。不过这个计谋得到了越前的赞同,稍微讨论了一下细节,他们便悄悄溜进了树精灵栖息的树林,没费多少功夫就抓住了体型最大的那一个。

“看样子,他应该是树精灵的首领,一定最熟悉进入寝宫的路了。”丝毫不介意被抓住的树精灵用精灵古语一顿怒骂,仁王对越前挤挤眼,突然换了恶魔族的官方语言对他道:“我没办法威胁他,因为他知道元素精灵是不会伤害同族的,只好你来了。你就说,你要拔掉他的翅膀,再拔掉他的头发,让他变成丑八怪。”

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母族的语言了,越前不禁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憋住笑意,悄声道:“前辈,你真坏!”

只要是精灵,无一不是爱美的,仁王教给越前的办法不多时便收到了奇效——树精灵首领骂归骂,但还是害怕越前悬在翅膀上方的手指,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小心翼翼将仁王递来的绳子在树精灵腰上打了好几个死结,再把绳子另一端绕在手腕上,越前随树精灵走了一段,回头看住仍站在原地的仁王,微微皱眉道:“前辈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了,我想幸村不会愿意看到我与你同行的。”眼底泛起一丝惆怅,深深看着漂亮的猫眼,仁王最终还是朝前走了几步,伸手轻抚柔软的墨发,俊秀的面孔上浮起难掩的担忧。“龙马,你一定要小心。虽然柳说幸村的状态已经逐渐转好了,但也有随时恶化的可能……若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立刻把这个瓶子砸碎,我会第一时间赶来的。记得,千万别犹豫!”

垂眼看看塞进掌心的小小水晶瓶和瓶里那只闪动着微光的红色甲虫,越前心中滑过一丝暖意——仁王对这只母虫有多宝贝,他平时都是亲眼目睹的。伸手轻轻抱了抱仁王,他小声道:“谢谢你,前辈。”

虽然只是一触即止的拥抱,还是让仁王微微失神,过了片刻才扬起唇角道:“快去吧,这家伙又在骂了,还是不要太刺激他比较好。”

树精灵体型很小,专供他们使用的通道自然也不会是平坦大道,再加上故意刁难,越前这一路上没少受罪,等到好不容易踏入寝宫的范围时,手上脚上已满是擦伤。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松开手中的绳子时还用不太熟练的精灵古语对树精灵说了声“谢谢”。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银盘似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将一切笼罩在柔和的月光里,让越前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对面阳台上静静凝望自己的幸村。涉过一汪清浅的湖水,他直直走到幸村面前,抬头望着一如平常的紫晶凤眸,微蹙着眉道:“为什么不见我?”

“但你不也是来了吗?”淡樱色的薄唇微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幸村看着越前,目光柔和,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直到发现他袖子上渗出的一点血迹,他的笑容微微一滞,转身道:“先去你的房间换身衣服再来见我。”说完顿了顿,他又道:“放心,既然你都来了,我不会再躲着你的。”

既然幸村都这么说了,加上湿漉漉的衣物贴在身上的确不太舒服,越前乖乖走回从前的房间,看到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摆放在床头,想也没想便拿起来,三两下套好又跑了回去。

那是一套精灵的常服,浅碧色的布料有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精致的绣花是精灵一族向来追求的完美。这样衣物穿在越前身上,除了没有精灵特有的尖耳,看起来还真像一个精灵少年,看得幸村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艳的目光,含笑轻叹道:“果然很适合你,看来我嘱咐得没错……可惜完成得稍微晚了一点……”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再未继续这个话题,只转身拿起一盒药膏,道:“过来上药吧。”

“这是什么?”见幸村身边浮动着数个水晶般剔透的小球,越前伸手想要碰触,却被幸村抓着手拉坐到软榻上。略微有些不满,他看看微垂着的绝美面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手指挖出一团药膏,在满是错落擦伤的手臂上慢慢涂抹,幸村做得很专心,一点一滴都不放过,仿佛不曾听到越前的话。直到擦完所有的伤口,他终于肯正眼面对已极其不满的少年,淡淡开口道:“关于我的事,柳告诉了你多少?”

“他什么都没说,让我来问你。”偷偷抬眼朝修长的颈脖看去,看到两个尚未复原的血洞,越前不自觉感到一阵心虚。伸出指尖碰了碰自己留下的齿痕,他小声问:“还疼吗?你的力量恢复了没有?”

若有似无的碰触带起一丝微痒,从伤口一直泛向心头,惹得幸村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捉住纤细的手指,目光久久垂落在指尖,他薄唇微动,似要吻上去又迟疑着,最后轻轻松开了手,将脸转向微微泛着银光的湖面。“龙马,你知道潜意识吗?”

“什么?”注意力被幸村身边急速游动着的水晶小球所吸引,越前并未听清楚这几乎呢喃般的问题,直到幸村又问了一遍,他才轻轻皱眉道:“好像……仁王前辈提到过一次,在我跟他说起龙雅的时候。具体他也没说,那是什么?”

“仁王啊……”回头瞄了一眼越前捏在手心的水晶瓶,幸村唇侧浮起一抹淡漠的笑意,道:“既然他没说,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所有智慧生物在行动之前,都要经过想法产生这样一个过程,哪怕动作是反射性产生的,也是有意识主导的。这个亘古不变的定律,你同意吧。”看着越前,见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幸村便又道:“而有些想法产生了,最后却没有付之于行动,但曾经想要去做这件事的意识却留下了,存在于大脑当中。”

“若想得越多,意识的残留也会越多,堆积在大脑或者说是心灵当中,没有办法丢弃,渐渐也就会和本体融合,成为一种潜移默化的存在。甚至,这种存在还会反过来影响到本体,并且本体很难意识到自己是被影响了。就比如说,我们突然发现某个对象性情大变,变得不再像原来的他时,是难追究到原因的。”

“这就是潜意识,一种因本体而产生,最终又会改变本体的可怕存在。”

幸村的解释非常简单,越前很容易就听明白了,微微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龙雅的改变,是因为潜意识的原因?那你呢,你也是吗?”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幸村久久回望充满疑惑的猫眼,突然问:“你觉得意识和潜意识,哪一个能够代表本体真正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