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小时候他的内力是一杯水,倒完了要好久才能恢复,那么之后他的内力,从一缸水,扩大到一池水,到了十七岁,已是涓涓细流,虽细小,但生生不息。他相信长此以往,终有一日能够修炼到大海般广阔的境界。

早在党锢以后,太学之中的先生们就已经换了一大批人,他们各自都有独特之处,段颍太严,桥玄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小徐子考究严谨,而蔡邕的独特之处,在于他那名士风骨,矜而不傲,灼灼生辉。他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不平凡的人,往往会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蔡邕对学子们说道:“天底下的学子们,能够像各位这样有学习机会的实在太少,只可惜,圣人之言,经典典籍经过人们的抄写与复刻,错字、漏字一堆。我打算将圣人之言、经典典籍雕刻为石板,放在太学入口,供其他进不了太学的学子们抄写,不知你们对此觉得如何?”

曹瞒与同窗们对视一眼,并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他只知道分享是一种美德,于是对蔡邕道:“先生分享知识,是美德,我赞同先生的做法。”

其余学子也纷纷应了,甚至还道:“若蔡子需要更多典籍,我们可以帮您一起抄录。”

蔡邕欣慰地笑了,缓缓摇了摇头:“只是一些圣人之言与经典书籍就足够了,其余的,恐怕是不能外传的。”

否则,恐怕会引来一大批反对的声音。

蔡邕看得透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豪门权贵的底线。

初春,朝阳撒过太学门口的石板,落下温暖的色彩,不断地有文人匆匆而来,聚集在门口抄写石板上的文字,更有书生慕名而来,排队等着抄录。

不过几天,太学门口已经人声鼎沸,各地不断有听闻了此事的学子涌来,他们抱着虔诚的心,热切而疯狂地在太学门外风吹日晒,只恨不得在短时间之内将所有石板给抄录下来。

大学生们自发地组织人手去维持秩序,曹瞒对此并不理解:“为什么些许小学部学习的‘启蒙’经典会让那些学子们疯狂成了这样?究竟有什么好激动的。”

许攸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以为,有多少学子能够有书籍看,有书读?”

“听说你回过老家谯郡,那么你上过乡里的私学吗?”许攸说道:“你所上过的私学,就是如今天下大部分学堂的状况。”

曹瞒微微一怔,回忆起了六岁时被亲爹送去卞家学堂上学的日子,那时候可真有意思,天天为了吃颗糖去上学,整日里不知道学些什么,只知道听故事有意思。

如果全国各地的学堂都是卞家学堂那样的,没有书籍教材,先生口口相传,闭着眼睛说书,那太可怕了!这样会教导出来多少什么都不懂的学子,又会有多少学子荒废时间?他们或许还会学习到错误、无用的知识!

曹瞒道:“既然如此,太学里头这么多藏书,为何不抄录给天下人呢?知识应该是分享的啊!这样才能教学相长不是吗?”

曹瞒的话语带着几分天真无邪,就像是象牙塔中的小王子,不知人间疾苦。

袁术大咧咧道:“你在想什么?他们可都是庶民,怎么能与我们平起平坐?”

“就因为是庶民,就不能学习知识了吗?”曹瞒不可置信道:“谁都不是生而知之的,没有人教,天底下岂不是就没有了优秀的学子?”

“想要学习,自然要跟随名师教导啊!我们是在太学求学,天下其他学堂,则是去当地的私学,或是寻找名士拜师。”

这里面的拜师,可不仅仅是找个先生那么简单,而是几乎将自己的后半生都绑定在了师傅身上,将师傅当作父亲来敬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袁术说起这话来,矜贵中带了几份孤傲,他还嘲笑曹瞒异想天开:“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慷慨,天下尊卑岂不是大乱了?”

天下尊卑与知识又有什么关系?

曹瞒不理解,他想要再问,发现竟有不少人赞同袁术所言。

刚要说出口的话语愣是闭上了嘴巴,他有一种预感,这样是不对的,不合理的,袁术的话是错误的,不该的。

可若要说哪里不合理,哪里错误,他又形容不出来,于是只能前去寻找最能够为他解惑的先生——桥玄。

桥玄闻言,轻叹道:“这世间条条框框繁多,想要打破禁锢是何其艰辛。你认为这些不合理,我曾经也这样认为,我把任地的藏书分享给了当地的寒门学子,当地的豪门氏族,联合起来给我来了一场叛乱!”

曹瞒惊呼道:“怎么可能,不过几卷藏书啊,为什么冒着生命的危险来叛乱?!”

“因为他们认为知识是少部分人才有资格拥有的特权,是他们维护自己利益的工具!”桥玄声音冷漠,眼神更是寒冰一片:“你信不信,只要我今日将藏书阁中其余书籍抄录那么一两份,明日陛下御案上弹劾我的奏折将堆得像山一样高。”

如果说小时候他的内力是一杯水,倒完了要好久才能恢复,那么之后他的内力,从一缸水,扩大到一池水,到了十七岁,已是涓涓细流,虽细小,但生生不息。他相信长此以往,终有一日能够修炼到大海般广阔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