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的情绪终于上来了,他眼眶湿润,同样打量起了曹操。

三年前青涩的果子,终于在阳光与营养中成熟,散发着红润饱满的光泽,曹嵩心底涌起了果农丰收的喜悦,他欣慰极了:“去任地历练一回,阿瞒更稳重了。”

人们都说年轻人脸上没毛,办事不牢,曹操留起了当下流行的胡须,看上去就像是三十岁的青年男子。他剑眉冷峻,眼神清亮,原本如同利剑般锋芒毕露的气息在历练中似乎打磨得圆润了一些,变得朴实内敛又不失气势,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凡人。

曹嵩不由表扬道:“这胡须留得好!一留胡须,面相都不同了。”

曹操有些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宝贝小胡子,高高昂起了脑袋:“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父子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曾经相处的感觉,即使离别三年,父子之间的亲情并未变淡,反而比之前更加亲密。

曹嵩体会到了这几十年来含辛茹苦养大儿子的巨大收获:曾经需要他教导、保护、培养的儿子长大后,能够与他一起谈时事,分担压力,反过来保护他了。

心中不断涌起欣慰,感动,得意的滋味。

可不得得意吗?这又孝顺又有才华的儿子是他生的!谁家的儿子能有他的阿瞒优秀?老父亲恨不得到每一位同僚面前去炫耀吹嘘一番。

聊着聊着,曹操问起了近些年洛阳的变化。

曹嵩渐渐消了声,他左右看了看,去将门窗都给关上,而后坐在曹操的对面,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自三年前,全国各地发生了三起叛乱,其中包括了九江,在各地捷报传来后,陛下认为天下已经安定、歌舞升平,于是开始广纳美人,扩充后宫,修建新的宫殿。”

说着,曹嵩叹息了一声,对曹操无奈道:“陛下上次上朝,是一个月前,他已经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出现在朝会上了。每日的朝政都是由三公九卿与尚书令共同完成,近半数执掌了朝政的要员都是由宦官担任。”

曹嵩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即便他现在与曹节合作,本质上是太学毕业生的曹嵩头脑清醒,他不得不承认,若是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完了!

“司空桥玄知道你曾经是陛下的伴读,举荐你将你召回是为了希望你能够劝一劝陛下,”曹嵩每说一句,曹操的脸色就更加黑上几分。

他对曹嵩道:“父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曹嵩有些着急:“你知道该怎么做?不,你打算做什么不与我商议一下吗?”

曹操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去劝陛下上朝啊!”

曹嵩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你可知朝□□有多少人劝说陛下上朝吗?上奏的,去御前跪请的朝臣前前后后那么多,该说的话都说尽了,该劝的话都劝过了,陛下仍然一意孤行,沉溺享乐。”

“朝政几乎都到了宦官们手中,”曹嵩小声道:“曹节身为尚书令,执掌着朝臣的任免权,他已经想尽法子尽量提拔有才华的朝臣上来,但执掌了朝政的宦官可不知他一人啊!”

曹嵩细数起来:“除了曹节与王甫,还有夏珲、郭胜、毕岚、栗嵩、张恭……总计十二位宦官,还有三十六位从宦。”

宦官们到了百花齐放的时代,迎来了执掌朝政的春天,他们联合起来对抗士大夫,互相之间又明争暗夺,整个朝政都成了他们的博弈的棋盘。

曹嵩想要说曹节不容易,曹操却道:“曹节也不干净。”

曹嵩无奈了,揉了揉眉心:“桥玄正在谋算诛杀宦官的计划,消息已经走漏,这一切都是曹节告诉我的,若是让事情再发展下去,岂不是成了又一轮宦官与朝臣们血腥较量的战场?就连曹节,也在桥玄的诛杀名单之内,他是打算清君侧,学当初陈蕃的作为,甚至上奏要为陈番翻案,将所有宦官一杆子打死啊!”

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于帝王不理朝政之上,若是刘宏亲自执政,哪里会出那么多的事?

曹操果真比三年前更加能忍了,若是曾经,他或许会立刻暴跳如雷,冲动地立刻就要去质问帝王。而现在,他能够压抑住自己几乎到达临界的火气,耐下性子询问曹嵩的意见。

曹嵩不由高看了他一眼,对曹操细说道:“我希望你能够劝一劝桥司空,曹节能将这件事告诉我,是因为他不想让事情闹大,在桥司空下手之前,宦官与朝臣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他不希望好不容易人员充足的朝堂再次经历血腥变故,若是宦官真的与朝臣互相宣战,那将是比先帝时期更加恐怖的巨变。”

先帝时期五侯宦官都能掀起那么多的波浪,而现在,足足有十二位宦官啊!

曹嵩的情绪终于上来了,他眼眶湿润,同样打量起了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