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信若有所思:“举荐贤能还不够吗?”

“放在以往,济北人多的时候,自然是够的,那时候豪门大户多,多少子弟沾亲带故,举荐一个能带来一串同姓的,多省事?”戏志才轻笑道:“现在情况不同了,关键的位置上需要人,只能靠您自己来培养,像是文书查阅分类的工作,识字的秀才就能做了不是吗?账房先生不够,贫民却很多,听说您家中的小厮懂一些算术?何不一块顶上来用呢?”

鲍信真是被连日来的工作给压榨的不轻,来寻戏志才,也是“急病乱投医”,今日得戏志才一引导,回首一看,还真发现自己身边有不少识字懂算术的人,那些人有的是跟着一起来的奴仆,有的是出身卑微的庶民,有的是默默无闻的厨子。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鲍相不如先用着他们,等以后有了人,度过了难关再说其他?”

鲍信连连点头,感激谢过戏志才:“军师说的是,还是军师有办法!”

告别了戏志才后,鲍信忙冲回去,将那些从前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身份低微之人,将他们聚在一起,派人教授必须要用到的知识,要求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够掌握最紧要的东西,尽快上岗办事。

至于之后会如何,等那批人渐渐用熟了,豪门大户再迁徙回来,鲍信会不会换人还不一定呢!没有哪一位有志向的官愿意受到豪门贵族的牵制,以往在济北,鲍信还要曲意逢迎,与豪门大户打好关系,那是因为属下大多数官员都是各家族的子弟,现在他们走迁走了,没了人,开局时虽困难一些,未免不是一个肃清济北官场的好机会。

曹操听闻戏志才的汇报,大笑道:“我派人迁走当地豪门,留下的顽固老地主们遭了难,倒是让这一块地成了难得的干净地方。”

戏志才不解道:“主公是官宦人家出身,怎么对豪门大户敌意那么大?”

“也不是敌意深,而是他们做的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曹操道:“在我眼中,豪门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识时务能为我所用的,一种是不识时务要赶尽杀绝的。”

“在太学读书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很奇怪,为什么太学那么多的藏书不能公布给天下人学习,为什么寒门学子苦苦追求真理,而权贵子弟整日里斗鸡遛狗,都能有人求着他们读书,还能混个官位。还有那种很奇怪的逻辑,若天底下读书人变多,会有更多人不安于现状来造反,我就纳闷了,谁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要想着造反,百姓们变聪明了就能有更多人来搞建设,那是整个天下在发展,天下也不可能止步不前,到了那些人口中,将知识拿捏在自己手中,成了一件关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你说他们自私不自私?”

“最可笑的是,还有人说‘愚民不愚,如何维护陛下统治,愚民只需要懂得纳税上供,养他们就够了。’那样的统治注定是狭隘的,是违反了整个天下发展的倒逆行为,难道他们以为抑制就可以让天下人都做愚人,天下就不会发展吗?早晚有一天会有人突破这样的禁锢与枷锁,告诉所有人,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人人都有学习的资格,知识是没有界限的!”

这是曹操第一次向戏志才透露自己这种与整个天下的观念背道而驰的想法,这想法很危险,也很疯狂。他最终会做触犯到所有人利益的事,到时候那些识时务的氏族也可能反叛。那是一条注定铺满荆棘的道路,仅有决心与执着是无法前进的,还需要疯狂与血腥,才能杀出一条血路,开创前人都难以做到的新局面。

戏志才手指冰冷,茶杯在僵硬的指尖滑落,飞溅的茶水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最终沾在衣衫上。

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如同油锅中的热油,在翻滚、燃烧,分明是四肢百骸都在发冷的天气,内心却像是有烈火,熊熊燃烧起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斗志。

这就是文若选择的主公,这就是他看上的主公啊!

什么叫做士为知己者死,什么是甘愿为之赴死的信仰?

若曹操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愿以己身冲破荆棘,打破禁锢,那么便是为这样的主公去死,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