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有见到喜色的衙吏拿着铜锣敲打着过来,身边跟着两个帮吏,村民们听见声音纷纷聚集来此,却听衙吏高声喊道:“县令接到上头指令,现征调男丁在咱们村外荒地开坑良田,冬日寒冷,凡是答应来开坑田地的,管饱管缓和,有饭吃,还有调配来的衣服,荒地开垦完成还有奖赏哩!”

“大冬天的,开恳了新田也不能种粮啊!”百姓们窃窃私语,然这荒地不是他们自己家的地皮,相当于官府雇佣人来干活,愿意赚一笔的都可以去劳动。

“左右天寒无事可做,能多一件可以做的事为家中增加收入,俺们自然也是愿意的。”

“是啊!还管吃管衣裳,还有粮面做薪酬!”

敲锣打鼓了没多久,就有人去寻找衙吏报了名,有了第一个,此后第二、第三络络不绝。

胡昭围观了片刻,便打算带弟子回山里了,天冷了他也不准备多出来走动,或在家中煮酒弹琴、修习典籍,或教导弟子,写写文章,练练书法。闲云野鹤的生活自在悠闲,冬日最美妙的滋味,就是在初雪来临时居于暖庐,遥看窗外枝头鲜艳的梅花盛开。

“先生,曹操真有那么多粮食供应?他该不会……”打劫了豪门富户家的粮仓吧?

胡昭低头问弟子:“仲达家乡的百姓,过的如何?”

弟子想了想,低落道:“我幼时家乡闹饥荒,家族长辈帮衬同姓宗族已是极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族地中不多走动的,靠着自己自足,倒是能在饥荒中尽可能保全同宗们,可对寻常百姓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时候饿死了许多人,我都不敢上街,直到现在,河内都还没有缓过劲来,大部分粮草,还是主要供应给张杨将军的军队里了。”

他记得唯一一次上街时的恐惧,看到路边如同行尸走肉的乡民,发善心递出面饼,换来的却是一群人如狼似虎的恨不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的疯狂追赶,要不是家中护卫拼死护送他回族地,紧闭大门,将那些人隔绝在外,或许小命就交代在那边了。

后来,他发现周边十户人家中竟有六户饿死在饥荒里,心中越发对世道的衰微感到无奈悲凉,即便那时候他年纪还小,至今还记得萦绕在心头的那种绝望感。

“乡民们什么都不干,就那么麻木得等死,每每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我都感觉心里发凉。”

弟子低声说完,胡昭安慰似地揉了揉他:“同样粮食收成不行,河内大族与当地官府为了自保,将四野粮食收购一空,不对外出售,藏在仓库里,是也不是?”

弟子不说话了,在天灾之下,人们为了自保而做的事,往往会超越道德底线的束缚。他自己也是世家大族子弟之一,对其中操作心知肚明。

他们家不至于做这种缺德事,架不住其他人会做,大家族靠着自己有人手征集粮食,活自己人而漠视庶民的事屡见不鲜。

“只要百姓们有盼头,愿意干活,粮食与物产,才会越来越多,这里的百姓,眼神不一样,他们有干劲,有希望,他们相信曹操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胡昭轻柔的声音飘入弟子的耳边,他对曹操施行的政令持高度赞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曹州牧所为,或许有存粮做底气,但他自拿下豫州起,既不命下属们为他搜罗美人,又不强制征兵增加自己的军队人数,仅这两点,就已与其他诸侯完全不同,不,是走在了所有人前头!”

弟子从语气上能够感受得到,胡昭对曹操好感颇深。

“我走过了那么多地方,其他州牧也做屯兵屯粮的事,袁绍打下并州的时候,就强制征兵屯军田,紧盯着种植粮草,他的军粮多,军队强大,拿下幽州是迟早的事情,人们都说他很厉害,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他厉害,公孙瓒也用了同样的举措在幽州屯兵,或许还会与他磨上一会儿。”

弟子接口道:“公孙瓒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会失败,到时候他囤下来的粮草,他征集来的军队都将成为袁绍的,不久以后同样是坐拥三州,袁绍的底子会比曹操强盛许多,难道先生不看好他吗?”

胡昭顺着自己的胡须,摇了摇头:“你能算到未来两年的局势已是不容易,不过你且看好,要不了几年,曹操就能后来居上,赶超袁绍。”

壮丁们都被征调入伍,百姓家中只有老弱妇幼,老弱妇幼的生产能力哪里比得上壮年男子?没有男子撑家,妇人不生子嗣,老人相继老死,百姓越来越穷,纳不上税,这是恶性循环。治下都去种军田,造军用,袁绍治下的经济,只会越来越薄弱。经济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它是无形的,到了胡昭这个程度,他能够感觉得到其中微妙之处,却无法用实际的语言来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