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裙撑和无论如何都穿不习惯的小皮鞋,我整个人跟松开手就要飞走氢气球的没什么两样,赤司家的花园还特别大,只要顺利从大部队里逃出来,我随便垫垫脚就可以“跳”到很高的书上坐着发呆,一个人度过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有时候甚至是一整天的美好时光。

树上不会有人逼着我叫叔叔阿姨。

也不会有没见过的小朋友凑上来问我你是哪家的小孩呀?今年几岁呀?你的头发颜色为什么那么浅?是混血儿吗?哪一国的混血呢?更有甚者会扯一扯我的头发,更更更气的是我还不能反手一巴掌打回去。

那段时间森先生以森氏株式会社社长的名义频频造访赤司宅。而赤司家花园里大多是花,树却只有那么几棵,诗织夫人的“托儿所”办得风生水起,队伍越来越壮大。起初一两次我还能躲,后来四五六次不见踪影也免不了有好管闲事的小孩长长地“咦”一声,然后高声问中原深海去哪了。

好不容易脱离森先生的视线范围,我这种死都不想下去陪他们玩鬼抓人这种无聊的游戏的异端,当然要选择消极避世——于是我把自己藏在了树冠里。

然而纵使这样也还是被找到了。

找到我的人正是日后以重心破坏、完美传球、天帝之眼(老天爷饶了我吧,到底是谁给他起的这些中二的技能名的光是心里想想就足够我产生社会性死亡的冲动了)等精湛技艺叱咤球场的洛山篮球队队长,即我造访人家的小主人,赤司征十郎是也。

赤司的眼力不比迹部差。白皮松的树冠没能把我身形遮得严严实实,白色的裙子在墨绿之间打眼得像是藏在层层黑云之后的阳光。他很快发现了我。

我至今记得我们第一次正式的对话(名义上的第一次对话是自我介绍)的场景。

即使被我占据了制高点,赤司征十郎也依然板着他那张糯米团子似的脸,仰着脑袋,毫不露怯义正言辞地教训着我说爬那么高很危险,他敬爱的母亲大人知道我不见后很是担心。不光如此我还给其他许多人添了麻烦,整个庄园里正在搜寻我的人包括佣人在内总计已经达到了二十名。

朋友们,你们能想象从小就身为“麻烦”“祸端”“制造混乱的台风眼”的我在听到这番指责时内心的感受吗?

我自然是相当不屑的啊!

更何况当时中也对我的教育还没达到现在这种深入腠理的程度,给人添麻烦(准确的说是给异能特务科和中也的部下)对我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当下我便翻了个白眼,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晃悠着两条腿,理直气壮地反问赤司,“可我又没让你们找啊?”

自小活得顺风顺水的少爷大概没遇到过我这么不要脸的同龄人。

赤司被我的话哽得沉默了一会,脸上与其说是不悦不如说是委屈的神色一闪而过又被很快地收了起来,“作为主人,当然要对来访客人负责。”

“那你看到我现在四肢健全身心健康了,可以劳驾挪步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赤司是想转身走人的——其实就算他真的走了我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毕竟彼时我是出了名的(仅在熟人之间)冥顽不灵,连任教几十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小学老师都会经常被我气得血压升高眼冒金星。

可决定留下的赤司很是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你爬得太高,万一等下摔了怎么办。”

他仰着脸,神色是认真的,也是恳切的。上一秒还因为我的态度而感到了委屈,但下一秒他却依然会如此体贴正直地为树上那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小女孩考虑——我想表达的当然不是我在那时只见过几面的赤司心中有多么特别,我只是想说,他的坚持或许是以各种精英教育、绅士礼仪、母亲的嘱咐、父亲的提点等方圆规矩构建起来的“应该对客人/女孩子保持风范”的意识为基底,但这份为人着想的心(哪怕或许只是浮于表面的客套)都是当时的我所无法学会的。

漏过白皮松的阳光被细细的松针切成一片又一片,它们落在男孩白白净净的脸上,有着瑰丽色彩的虹膜通透明亮,不遗余力地挥散着光和热。

稍稍透露一点我小时候即使知道会被太宰先生欺负,却依然会不长心眼似的去找他玩的原因吧。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慕强的关系——长大以后的我曾经对绿谷出久说,慕强并不是错,之所以变成了错,那只是他错在盲目。纵使爆豪胜己的品性恶劣到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对他施以暴力的加害者,他却仍旧把自己的幼驯染当做“好人”——无论怎么看,这认知都实在是太蠢了。

没有裙撑和无论如何都穿不习惯的小皮鞋,我整个人跟松开手就要飞走氢气球的没什么两样,赤司家的花园还特别大,只要顺利从大部队里逃出来,我随便垫垫脚就可以“跳”到很高的书上坐着发呆,一个人度过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有时候甚至是一整天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