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要走到擂钵街的边界旁边,随便找一处高地放眼远眺你就会发现,这个乱糟糟的贫民窟处于一个凹陷的半径数千米的大坑之中。那些用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纸盒与塑料搭建起来的,肮脏的五颜六色小房子,就好像附着在培养皿边上的细菌一样,惹人厌弃,又顽强得有些恶心。

会在擂钵街遇到芥川兄妹不算意外。

当时擂钵街叫得上名号的人大多都是有异能的人,“不吠的狂犬”便是其中之一。照理说在这种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恶劣环境中,能力越强拥趸就应该越多,然而芥川龙之介是个反面案例。

他的异能【罗生门】虽然强大,但他本人当时对自身异能的掌控却连收放自如这样简单的程度都无法达到。是无人能够打磨的璞玉——至少这样的人不存在于擂钵街里。

比起其他只需要为了干净的食物与水而争抢的人,天生就是个药罐子的芥川龙之介还得想方设法从各种途径获得抗生素等药物或补剂。可对于穷人而言,药是比粮更昂贵珍惜的资源。粮可以靠夺靠抢,而药不行。因为黑医生的身边有着庞杂的势力,普通的处方药店又有军警保护。最妥善的方法是找到有门路的人,托他们的关系。

那么需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呢?

嗯虽然的确曾经有过中意芥川皮相的人跟他提出过皮肉交易,不过不吠的狂犬是个暴脾气,谈判破裂之后立刻开始攻坚,当即打断了那位老板的一根肋骨。

那位老板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回头就招揽了一群人前来报复,打断了芥川的左腿胫骨和左臂桡骨。

去他妈的怜香惜玉——老板往芥川本就脏兮兮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带着乌泱泱的一众打手扬长而去。在整个被殴打过程中,芥川龙之介没有发出过一声痛呼。

“不吠的狂犬”由此得来。

能够弄到药品的人也不止一个。芥川不是傻子,谁提出的交换条件对他更有利他便短暂地投靠那一方。更何况他的罗生门吞噬空间的特性还如此好用——分尸、清理战场、销毁赃物,都很方便。

所以“狂犬”一词,指的不仅是罗生门的凶猛,还有芥川龙之介此人“无主”、“不可掌控”的意义包含在其中。

但实际上少有人知晓,不吠的狂犬还有个叫芥川银的妹妹。

他把妹妹捂得很紧,就像狗最珍惜的肉骨头要埋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里。

而我会注意到芥川龙之介并发现他有个妹妹,纯粹是因为那会儿我也是个病恹恹的药罐子——时不时就感冒发烧的我也需要药。可我这个新来的外地人当然没有芥川的人脉广,所以我能想到的最便捷的方法,就只有抢。

至于抢谁的——那当然是芥川咯。欺负他总比欺负黑医生,招惹军警要好。

不过我也不总生病,芥川弄来的药品十份里我顶多只抢其中一二,会手下留情倒不是因为我心地好,而是我知道自己该吃多少剂量,再多了也不需要。

可让我疑惑的是吃那么多药的芥川依旧咳嗽气喘,仿佛那些药都跟白吃了一样,甚至一度令我怀疑他产生了抗药性,只是自己不明所以罢了。

再说,是药三分毒。

就算没有抗药性,吃那么多药,会吃出毛病的。

为了不让好不容易找到药品来源就此断绝,那时的我决定短暂地观察一阵芥川龙之介的生活,就像小学生暑假作业要求的需要观察一盆豆芽的成长那样短暂。

于是在那只能将将让一盆豆芽发芽的时日里,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芥川龙之介。

把抢来的白面包掰成两半好好收起来的芥川龙之介。为了一瓶饮用水打伤两个城南男人的芥川龙之介。从擂钵街外的便利店偷走三罐午餐肉的芥川龙之介。被数十人围殴,奋力挣扎最后还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芥川龙之介。发现我跟在自己身后立刻像疯狗一样猛扑过来被我用能力拍进地里的芥川龙之介。邋里邋遢的芥川龙之介。伤痕累累的芥川龙之介。给芥川银面包、服药的温水、为她哼子守呗的芥川龙之介。

啊原来不吠的狂犬,也不是真的无主啊。

那时的我蹲在这两兄妹用纸箱搭出来的小屋子外,第一次在这个又脏又乱又差、宛如发灰发青的细菌群的地方里,发现了令我格外想要得到的东西。

即使我有吃不完的面包,喝不完的纯净水,还算不错的落脚住宿的地方,我也还是想要个哥哥。

又或者说,在离开了研究员的爱之后。我希望可以有下一个人来爱我。

因为只要走到擂钵街的边界旁边,随便找一处高地放眼远眺你就会发现,这个乱糟糟的贫民窟处于一个凹陷的半径数千米的大坑之中。那些用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纸盒与塑料搭建起来的,肮脏的五颜六色小房子,就好像附着在培养皿边上的细菌一样,惹人厌弃,又顽强得有些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