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江玉郎不是江别鹤,既然大幕已落,也懒得装伪善了。

敲门声微顿,复又响起。这一次,却是不比方才声若擂鼓,竟是一种不紧不慢、优雅淡然的声调。隐隐有一道陌生的娇美语声穿过厚重大门,准确传入二人耳中:

“不知主人家在么?”

这语声娇而不媚,柔而不腻,听来如溪水潺潺,醉人已极。江玉郎听得奇怪之余也有些沉醉,与铁萍姑对望一眼,并肩提步前去开门。

门外,人马浩荡。

江玉郎虽是最善应变,不免也呆了一呆。铁萍姑更是愣住了,望着面前风韵各不相同但尽数是美艳绝伦的少女与少妇们,心下酸甜苦辣:江玉郎莫非认识这么多美丽的姑娘们么?

这回她可误会江玉郎了,他虽风流成性,但绝不会认识这些女人。他一个个看过去,眉头不觉蹙紧了。

面前这两位少妇他虽不认得,但旁边那美目流盼间带着骄横与怒火、腰间别着鞭子的红衣少女,不是近日江湖上令恶人宵小闻风丧胆的“小仙女”张菁还有哪个?

既然辨别出了她的身份,其他人也不难猜。她身旁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但神色好似个大姑娘般腼腆的少年必定是“玉面神拳”顾人玉,而这两位风韵动人的少妇眉宇间如此相像,身后一左一右两个青年仪表不俗,再联系起张菁的人际关系……

江玉郎头脑中闪电般转过这些思虑,最终神色带上了些认真和恭谨,笑而一揖道:“不想两位慕容夫人、秦盟主、南宫公子、张姑娘和顾少侠竟大驾光临,不及远迎,还请恕罪。”

他当真思维敏锐眼光毒辣,辨认得竟分毫不差。这六人,分别是“人间九秀”中慕容二姐慕容双、三姐慕容珊珊,两个慕容家的女婿南宫世家南宫柳、两广盟主秦剑,以及张菁和顾人玉。

紫衣裙装的慕容双嫣然一笑,轻旋竹伞,盈盈道:“突然来访,菁妹不懂规矩,本是贱妾之过。”

铁萍姑乖觉地退到一旁,将大门敞开。江玉郎心下不快,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眼神莫测地望着这几个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鱼贯而入。

靛青罗裙的慕容珊珊素手轻挥,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几名家丁背负不少珍贵重礼,默契地置于前厅后垂手退出。紧随其后的几名侍女手捧纸花、挽联等物,侍立在众人后方。

江玉郎假意拒绝道:“诸位心意已领,如此厚礼,晚辈如何能受。”

面色苍白、一袭翠衫、看似弱不禁风的南宫柳拱手一礼,道:“还请公子收下,聊表心意,不足挂齿。”

江玉郎眸子微眯,来者之意他大抵清楚了,但他并不着急切入正题。谁先着急,谁就失了先机。

慕容双礼节性地问道:“这位姑娘是?”

铁萍姑不知如何解释自己与他的关系,江玉郎不动声色地一笑,道:“这位是晚辈江湖好友,情同姐弟,各位不妨称……”

铁萍姑含笑接道:“我姓铁。”

慕容双略略颔首,青丝沿白皙脖颈滑落一缕,更显风姿明艳,微笑道:“原来是铁姑娘。”

江玉郎与铁萍姑领着众人行到灵堂。慕容家的女儿女婿令侍女们将挽联放下,皆是对着灵牌一拜,只是真心假意,不得而知。

偏偏还有个火爆直爽的张菁,方才她在外拍了好长时间的门都不见开,慕容珊珊一来便开了,她本就窝火。加上她对于镖银一案心中存疑,因此并不敬重所谓“江南大侠”,又自小刁蛮任性非黑即白惯了,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勉勉强强生硬地弯弯腰身,如此作罢。

江玉郎见状一笑而过,想必爹爹在天之灵也不愿接受这些人的拜礼,她拜与不拜都无所谓。只是后来南宫柳清清淡淡地开口,叹息着道“江大侠英年早逝,江湖少了一名贤侠,当真令人扼腕”时,张菁哼得更响了。

慕容珊珊脸色微变,想去拉她。江玉郎继续装作无闻,垂首似要落泪,逼真地拭了拭眼角,慨叹道:“家父以为我丧生在歹人之手,不想天意弄人……”

一来二去地安慰完,慕容珊珊已想切入正题。江玉郎心中暗笑,也主随客便,待他们出了灵堂,自己准备了领着他们到前厅叙话。

将要提足,顾人玉却小心翼翼地拦在他身前。江玉郎莫名其妙,顾人玉脸色微红,垂首讷讷道:“江公子,她不是有意……”

江玉郎失笑,张菁闯了祸自己无所谓,她这小情人脸皮倒是薄得很,也是知礼数,显然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一个,只可惜他从来看不上君子。

眼底嘲讽之色一闪而过,他还是正色道:“张姑娘性情直爽可爱,实乃可贵,在下怎会怪张姑娘?”

他江玉郎不是江别鹤,既然大幕已落,也懒得装伪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