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扬起脸,视线仿佛越过烛火和门窗,凝望着遥远的地方某些不存在的东西,“当年边疆不宁,家乡连年战乱,父亲从军战死后,留下一把剑给我弟弟,让他长大后定要守护家乡安宁。可是……城池被打破,我娘和弟弟……”
“婉儿姐!”锦儿急促地唤她,想将她从梦魇般的记忆中拖出来。
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谢婉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自嘲似的摇了摇头,道,“无妨。”
“敬帝即位之后,四方战事渐平,然而过往种种刻骨的惨烈,却始终无法忘怀——”谢婉突然哽住,使劲咬了一下牙,“若是尽我之力,能护父老不再颠沛流离、家乡不再毁于战火,舍命亦不悔,更何况寻常女儿家的安稳日子。”
谢婉收回目光,才发觉锦儿垂着头,一言不发。她微微一蹙眉,道,“是婉儿姐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
锦儿咬着嘴唇,摇摇头。半晌才道,“我娘……她……她也是逃难的时候……”
谢婉觉得心头被人掐了一把,伸手握着锦儿单薄的肩,轻轻拍了拍。
“那剑……就是……”锦儿偏过头问道。
谢婉点点头。
“婉儿姐,我……定会好好练剑!”
一丝复杂的神色在谢婉脸上暗暗弥漫开来,她没有答话,沉默半晌,又摸摸他的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休息吧。”
七月大旱,灾情严重,不少地方的田地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敬帝虽下令各州府救济灾民,奈何国力单薄,救灾不力,民间不满情绪渐长,又有诸侯趁机起兵作乱,一时局势紧张。
十月前后,西面燕州的叛军渐成气候,一路势如破竹直奔天岁而来。敬帝不得不请出骁勇善战的老将魏融,率军抗敌。几场大战下来,叛军被打散,大部分折回燕州,小股残兵也没有了作战力,忙于流窜。但是这一番征战,天岁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损兵折将不说,就连领军的魏融亦中箭负伤,出征归来,便回到天阑静养,守城的职责全部落在了他的左膀右臂,简辽与谢婉身上。谢婉深感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能否胜任,未有自信。幸有简辽时常在前担当,不时鼓励,谢婉几番折腾下来,管理军务渐渐开始得心应手。
第4章 四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比往常早,十一月间,就已经寒风呼啸,天色沉沉。魏融大将军旧伤在身,又不慎染上风寒,只得卧病在榻。简辽与谢婉更是常常去探病。
某日早晨去探望过大将军之后,简辽顺路过来谢婉处小坐,商议囤积过冬粮草之事。正说到一半,有传信兵匆匆进来,递了一加急封书信给简辽。简辽拆开读完,蚕眉倒竖,狠狠地揉了,一把掷在地上。
谢婉与一旁立着应事的锦儿见状,不免一惊,忙问何事。
“不要脸的东西!”简辽脸色阴沉地切齿道,“居然敢来叫阵!”
锦儿自地上捡起揉成一团的书信展开,原是一封战书,末了落款为马韬,并未听过,递予谢婉一看,方知是燕州叛军的一个小头目。
“呵,倒是送上门来了!”谢婉冷笑一声。
“传我的令!”简辽一转身,吩咐下去,“明日二营的将士随我出阵!我倒是要去会一会这位不知天高天高地厚的‘马将军’!”
“等等——”谢婉伸手拦下出去传令的军士,转脸向简辽道,“那些不成气候的残兵败将,何用你来出手。我去!”
简辽沉吟片刻,才缓缓答:“也罢。只是,西方兵卒擅骑射,就连大将军也曾为他们的□□所伤。谢将军此去,万万小心,不可轻敌!”
谢婉自信地微微一笑,道:“得令。简将军放心,我自会小心应战。”
严冬的朔风吹得人几乎都要冻僵,一人高的草木,枝叶打在脸上如同马鞭抽了一般疼。锦儿蹲在草丛深处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盯住前方的空地上,两军列好阵型,气氛剑拔弩张。
谢婉执□□出阵,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招展,那秀丽的身姿一看便知是女将,即便如此,飒爽的气质和刚直的性情,仍是让人心中一震,丝毫不逊于须眉。敌方一人持蛇龙戟拍马来战,二人瞬间斗得难解难分。锦儿一颗心提到喉咙口,手心里几乎捏出汗来。所幸数个回合下来,谢婉抓住对手一个破绽,将他一□□于马下。锦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只见敌阵之中又有一人出列,谢婉喘息未定,复上前迎战。哪知敌手此次并不恋战,几招过后居然越过谢婉,直奔天阑阵前而去。谢婉一愣,回马要追,却听得身后有异样的微响,急忙一侧身,就见眼前一闪,一支箭直插她的左臂!她身子一摇晃,然并未掉下马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