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这人间的灯火,胜过天上的星辰。”谢婉的声音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浓烈感情在暗暗涌动,心中暖意慢慢地满溢至脸上,“因为每一盏烛火之下,都有一户幸福安乐的人家。”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微微一笑,自语一般迎风轻叹,“只愿此生能立于城头,一辈子看尽这样的风景。”

这一夜自城墙上回来,谢婉便发高热,躺了两天方渐渐好转,人眼见得瘦了一圈,精神却更加好起来。

第9章 九

四月末,敬帝终于再度出兵西南,以求平定燕州、牧州等地的叛乱。然连年天灾和战乱,终致国力衰弱,无法支持军队征战,天岁军节节败退,以白炎为首的叛军渐渐攻下延边数州州府,战火大有蔓延至天阑的势头。

谢婉一面抓紧练兵,补充粮草,一面密切关注远方战报,每日皆要对着地图沉吟良久,若遇到锦儿在旁,有时也会与他小议一番战局。二人均忧心眼下局势不利,只是谢婉到底是曾经金戈铁马,驰骋过沙场,虽有担忧,却未有一丝怯意,依旧镇定自若,比锦儿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自信与直面强敌的胆识,令锦儿不禁暗暗心生敬佩。

到了五月中,白炎军终于越过州界,开始向王城腹地发动进攻。天阑附近始有先行的叛军出没,这一日,就有传信兵来报,城西郊外有小股敌兵搔扰村庄,一路向天阑城下逶迤靠近。谢婉命刘将军带一营将士出战,可是一去数个时辰未见回来,只有前方战报,称敌军有兵力前来救援,双方陷入缠战。谢婉隐约怀疑中了埋伏,亲自领援兵出城助战。哪知她刚走,便有情报传来,城东面树林中,见不明军队出没。

城西的战斗一直持续到申时,谢婉率军把来扰的敌军击退,满面风尘回到大营,却听军士禀报,东面伏击的敌军也已退兵,不由心下一惊,却只答应一声“知道了”,便遣走了跟前的一应人等,单唤了锦儿过来问话。

“锦儿,今日城东之事,你且细细说与我听。”烛火摇曳之间,谢婉的脸色少了几分平时日的柔和,平静之中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锦儿自知此番是躲不过了,虽有几分畏惧,仍稳了一下心绪,小心地把退敌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明。

“你好大的胆子!”谢婉狠狠地一拍案,桌上的茶杯咣当一跳,锦儿忍不住身子一抖,不敢抬头直视谢婉灼灼的目光。“你居然敢冒我之名传下军令!”

“可是,当时若不制敌,定会失了先机,后果……”锦儿急于辩解,一时忘了刚才的怯意。

“你还不知错!”谢婉喝断他的话。

“若非情况危急,锦儿定不会做出如此大胆之举!锦儿……不知错在何处!”锦儿到底是年轻气盛,忍不住执拗地顶撞道。

“回去禁闭思过!”谢婉猛地转身,语气决绝,“若是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你就再也不要来见我!”

锦儿蓦地瞪大双眼,愣在当场,半晌才缓过神来,默默地退出前厅。

谢婉静坐片刻,方压下心中又惊又怒的情绪,定下神回头推敲今日锦儿的应对策略,确实没有大的偏颇,只是盗用将军令牌的举动实在太过大胆,仍旧是要他认错才行。

如此一夜过去,一阖眼便到了五更天,天色微熹。谢婉起身推开窗,忽见外面有人跪着,就着晨光细看,竟是锦儿的模样!她赶紧开门奔出去,但见锦儿垂着头,真的已在庭中跪了一夜。谢婉不由心头一软,皱着眉迈下石阶,微微摇头,走到他跟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锦儿跪了一夜,膝盖已经僵了,猛地一起身,不由脚下发虚,身子陡然又沉下去。谢婉急忙上前半步,托住他的手肘,待锦儿站稳,又立即松手,背身而立。

锦儿双手作揖,低头哑着嗓子认错,“婉儿姐,我知道错了。”

“你且去歇着吧。”

锦儿没有得到一声原谅,站着不敢走。

许久,才见谢婉转身,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以后假我之名传令之事,无论如何不可再犯!假传军令,论罪当诛,倘或真的出了事,就连我亦救不了你!你可记住了?”

“锦儿记下了。”

谢婉口气缓和下来道,“行了,去好生歇着吧。”

锦儿这才一瘸一拐地挪着小步回房去了。

第10章 十

自那日几乎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后,谢婉处事愈加谨慎,凡事皆要镇定地思前想后,才做决定,然而军中难免时时遇到情况危急,迫她常如绷紧的弦,难得片刻的松懈。可是谢婉终是拿出惊人的毅力,一应承担下来,未有一丝退缩和迟疑。

“我喜欢看这人间的灯火,胜过天上的星辰。”谢婉的声音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浓烈感情在暗暗涌动,心中暖意慢慢地满溢至脸上,“因为每一盏烛火之下,都有一户幸福安乐的人家。”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微微一笑,自语一般迎风轻叹,“只愿此生能立于城头,一辈子看尽这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