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僵持了十多天,白炎军开始沉不住气,除又增加围城的兵力之外,每几日还会遣部分兵卒在城下佯攻搔扰,意图令守城军队时时作惊弓之鸟,疲于应对,将其渐渐拖垮。敬帝的援兵一直没有到,谢婉只得率军死守孤城,纵使每在城中巡视一次,就更添几分焦心,她面上却始终一副岿然不动的镇定,稳如秤砣,压住了满城的军心民心。
这一日,白天城头上擂鼓呐喊闹够了,晚上终于安静下来。锦儿在书房中翻遍兵书,也没有找到眼下时局的解围之法,不免烦恼,搁下书出来走走。
已打过三更,夜凉如水,大营中的将士不是在城头镇守便是已经在营帐中酣睡,四处空空荡荡。锦儿路过前厅,见其中灯火已熄,以为谢婉已经歇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侧耳一听,却有悉悉索索的响动传来。穿厅而过,只见中庭内,谢婉正在月下耍□□。
谢婉几乎从不用刀剑,只使□□。多年来炉火纯青的功夫,此刻全部在她的一招一式之间展露无余。一柄□□在她手中,稳而不死,活而不滑,犹如一条蜿蜒前进的龙蛇,嗖嗖地鸣响,不论是刺还是上下左右地磕、格,灵动的劲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令人有些目不暇接。
锦儿站在门厅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这一串串酣畅的招式,刚劲有力,干脆利落,仿佛倾尽谢婉心中的焦虑与怯懦,直把无所畏惧的刚烈豪情,借每一个动作尽情泼洒出来。正看着,谢婉突然把枪一收,转过身道,“锦儿,出来吧。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锦儿走下中庭,摇摇头回答,“睡不着。”他深吸一口气,“婉儿姐,可否让锦儿陪你练几招?”
谢婉微微一笑,点头应允。锦儿伸手抽出所佩长剑,道一声“得罪”,便起势应战,眼中略带寒意的光芒,令谢婉暗自欣慰,这孩子是越来越像样了。
二人交手,顿时刀光剑影,锦儿小心接招,却冷不防谢婉一个躲闪,扭回身,手腕稍稍一抬,只轻轻一挑,锦儿手中的剑便哐当一声落地。
“你输了。”谢婉脸上带笑,骨子里渗出丝丝倔强的傲气。仿佛她赢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个人,却是所有压在身上的困顿和严峻。
“锦儿服输。”锦儿弯腰拾起剑,轻拂去尘土,复又佩在腰间。
谢婉转头仰脸,对着空中半钩下弦月,笑意慢慢褪尽,余下坚如顽石的眼神,半晌,才缓缓说道,“锦儿,若有朝一日你上了战场,切不可如今天这般拘谨。与敌手挣命,岂能手软。”
“锦儿……记下了。”
第11章 十一
天阑被围已经十多天,谢婉力镇军心,誓死守城,然而援兵不至,城中物资渐渐耗尽,越来越苦于支撑。就在此时,持续搔扰的白炎军突然停止了攻势,连续数天的安宁反而令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风暴前的死寂。
午后,传信兵送来一封书信。谢婉拆信读完之后,满面惊疑,心中的翻腾全涌到脸上,片刻之后又压了下去,覆上一层严霜。她缓缓将手中的信一攥,慢慢地用劲搓揉成一团。
“婉儿姐?……”锦儿询问般地轻声唤她。
谢婉伸手示意锦儿不用再问,道,“今夜我要出城一趟,若是三更过后没有回来,”她转眼看着锦儿,“就由你暂代我统领全军。”
锦儿跟随谢婉数年,深知若非有重大缘故,她绝不可能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背弃守将职责出城,不由地脸色一凛,上前沉声道,“婉儿姐,兵荒马乱,一个人去,终是不妥,请让锦儿护送你。”
“不必。”谢婉从未对锦儿用过如此断然的语气,“你留在大营,以应不测。”
“只要谢某不死,定会回到大营的。”谢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神里还带几分自嘲的轻蔑。在她不长的人生之中,还从未见识过所谓天意弄人,居然可以捉弄到如此荒唐,如此惨烈的地步。
锦儿虽读不懂谢婉的话,却不再多言,单膝跪下一抱拳道,“锦儿领命!”
策马出城,谢婉一路看到的尽是断壁残垣,家居日常之物散落一地,有些已被战火焚了一遍。路边躺着躯体,或是□□着,挣扎着奄奄一息,或是直接没有了生人的气息。从军这么多年,她曾经见过无数战场,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