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没死,他如今,是白炎军中将领。”谢婉直截了当地证实了锦儿的疑虑。
“婉儿姐……请让我出战。”锦儿双目炯炯发亮,眼神中有请命的坚决,随跳动的烛火一并燃烧起来。
“莫要说笑!你下个月才满十六……”
“婉儿姐!”锦儿放下茶杯,疾走到她跟前,长久以来暗存于心中的执念顷刻滔滔而出,他却强压低嗓音,用比十五岁少年更庄重的声音说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我读了无数兵书,也已会骑马……只为了有一天,不要再无能为力地躲在大营中看你们浴血拼杀!锦儿要与婉儿姐并肩而战!”
望着锦儿一脸斩钉截铁的神色,谢婉顿时有一种眼睁睁看着灯蛾扑火的焦心感觉。曾经共处一个屋檐之下,她和锦儿都清楚,面对简辽这样的对手,几乎没有什么胜算。然而即便是这样,锦儿依然决定要随自己参战,谢婉怎能答应。
“刚愎自用!锦儿,你以为纸上谈兵就能打得赢仗么?会骑马就可以冲锋陷阵么?我不答应!此事休要再提!”谢婉试图用严厉的态度压制住锦儿的冲动念头。
“可是你也曾将大营托付于我!”
“那是暂代,不是放手交予你!我说不行就不行!”
“婉儿姐!”锦儿一时气急,浑身微颤。不过,他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猛地咬住嘴唇,沉默了半晌,沉声道,“婉儿姐,你今天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锦儿先告退了。”
锦儿将门合上,剩谢婉一人独坐于摇摆不定的烛火中。她如同被抽掉脊梁骨一般,瞬间瘫在书案上。今日的一番暴风骤雨,只是明日天翻地覆的序章。她很疲惫,但是她不能垮,还有那么多人都依赖着她,还有那么多人都需要她伸手护住,如果,无法全部保护,那么至少多一些,如果不能是许多,至少保全几个,至少……
第12章 十二
这一夜谢婉未曾合眼,锦儿走后不久,她便传令下去,把城墙上的兵力加至平日三倍,然后将一身铠甲穿戴得整整齐齐,坐到了空无一人的大帐中。
天色破晓,东方渐白,城头上的守军即来报,除北门外,三面的城门,都受到了敌军小股兵力的搔扰。谢婉脸色凝重,却没有丝毫退让之意,果断下令迎战。一面遣人速出城去急搬援兵。
城上的激战持续到午时,守城的将士殊死反抗,顶住白炎军一轮猛似一轮的进攻。然而,浴血而战的天阑军最终等来的却是噩耗。午后,一浑身衣装残破、面有血迹的传信兵奔入帐前,气没有喘匀便断断续续急报军情,“报——!援兵途中……途中被……白炎军人马截击……损失……十只有七!剩余残……残部往天岁方向……撤退,不能前来救援!”帐下众人闻言,一片惊呼,继而细碎的人声乱作一片。谢婉紧握座椅扶手至指关节突兀,脸色转白,可是人仍镇定。她转脸吩咐军士马上去勘察各处战况,速速来报,一面展开地图,皱着眉细细查看,以作应对。锦儿立于案旁,心焦如火燎一般。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有生以来亲历的首次实战,便性命攸关,而且不仅仅是关乎他一个人的命。此刻他也终于知道谢婉所说的“纸上谈兵”是什么意思,他毕竟是太年轻,一个大将的临危不乱,他只学到了皮毛,还未曾学到精魂。
战局僵持到掌灯时分,守城的大军死伤过半,攻城敌军亦损失惨重。面对如此局面,久攻不下的白炎军失去了耐心,因此前已经数十天未下雨,他们使出了极为凶险的最后手段,火攻。少数燃着的箭越过城墙,落入城中,相连的房屋瞬间烧成一片火海,酉时本该暗下来的天空为火光烧得透红。慌乱的天阑百姓弃家而逃,却不知道逃到哪里才是安全的,一时无助的哭喊声充斥了大街小巷,直刺人心。
谢婉面色铁青,几乎咬碎满口的牙,然转眼又狠狠地攥紧气得发抖的手,镇静下来,下令速速暗中抽调士兵聚集在敌军兵力单薄的北门,静待时机,蓄势破城而出。
可是不到半个时辰,一切还未准备好,突然传来东面城门失守的消息!消息传入大帐,气氛瞬间凝固。
一片沉默之中,谢婉眼中的镇定渐渐沉淀下去,化为赴死的凌厉与决绝。
“来得正好!”她只冷笑一声,如压顶的乌云一般有沉沉的气势,暗蓄着暴风骤雨的汹涌,下一刻便瞬间爆发。
谢婉将双手紧紧握成拳,猛地一击书案,嚯地从椅中立起,伸手取过□□,转过身来,一仰头,喝令在场的将士道,“最后关头,不勉强诸位。愿为天阑城捐躯者,随我来!”言毕,风一般疾走出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