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四周的景物变幻得如风一般快,思绪却比风还要快。那一刻,真希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好。

“戚少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戚少商把灰头土脸的穆鸠平重重地关在门外,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顾惜朝。

毫无血色,比初见那一天还要白。比纸还苍白的脸色,深深蹙起的眉。戚少商摔摔头,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上天果真是公平的吗,即使自己并不想要他还债,上天却不停地折磨他,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顾惜朝慢慢睁开了眼睛。戚少商立即发现,这双眼睛里,似乎多了点什么,又似乎少了点什么。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戚少商,解开我的穴道,让我走。我一刻也不想留在你的连云寨。”

戚少商微微皱眉:“你打算走到哪里去?至少等伤养好再说。”

顾惜朝咬牙:“戚少商,你的‘义’,真让我烦。我可是你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啊,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当年血洗连云寨,杀了你七大当家,我害死了雷卷,毁了息红泪的毁诺城……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戚少商忍住一口气,道:“我要杀你,两年前就杀了,也不必等到今天。在心里,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你又何尝不是?在开封府鱼池子里,我一直是清醒的,你的一言一语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不必再来激我了。”

顾惜朝满脸通红,直红到耳根。“戚少商,扮猪吃老虎,算你行。既然不杀我,可以放我走了吗?”

戚少商从来没看到他窘成这样,忍笑道:“我现在可不敢放你。万一你又到江湖上兴风作浪,那岂又不是我的错?”

顾惜朝一扭头道:“你把我留在这里,不是给我难堪是什么?”牙齿咬住嘴唇,有点像个赌气的孩子。

戚少商明知道他是有意的,仍然禁不住心软,奇怪自己对他怎么就没有脾气呢。“好了好了,你先养伤。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就解开你穴道。”

顾惜朝眯起眼睛,笑道:“我发的毒誓我都不怕应验,你还信我的保证,你不是个大笨蛋么?”

这一笑笑得惑人之至,戚少商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暗骂这小子是得寸进尺,摆明吃定了自己不忍伤他。看到顾惜朝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眉梢眼角尽是嘲讽的笑意,不由得大窘。顾惜朝,两年前,你把我迫得走投无路,两年后,你依然轻易地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真是个妖魅,而我,注定了要在你手中吃尽苦头。你的魅力与众不同,我可以让身边的人崇拜敬仰我甚至为我去死,你也可以,但如果我是太阳的强烈耀眼,你就是月亮的阴柔蛊惑。你一半已不是人,是妖魅罢。而我,从第一次见你起,就被你迷了心窍!

第5章

顾惜朝用手指轻叩着琴弦,一下,两下,三下。他的眼神迷离得像空中的云。

也许,人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地转了一转,想法都会改变。晚晴,是曾经深爱过。可是,她就像是秋天最后的残艳,像傍晚的一抹彩霞,像即将枯萎的花朵最后绽放的绚烂。就这样,她把生给了他,却把死留给了自己。没错,两个人是相爱着,却并不了解对方的心。这比不爱还可怕。一切的悲剧也就由此而生,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局。

回想当年在金殿之上,自己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那一刻自己甚至怨恨晚晴。可是,这样迷迷离离地过了两年,这一切仿佛都已是前生的事,想记住,却总在消失在记忆中,想抓住,记忆又怎么能被你握在手心。

顾惜朝低叹一声。就像晚晴从头至尾都在自己跟铁手之前摇摆不定一般,自己岂不是也在权势与晚晴之间犹豫过。那么,还能怪谁,怨谁,恨谁。相爱却不能相知,如今想来,还不如不爱罢。晚晴,就像一把锁,锁住心灵,锁住情感,甚至左右他的人生。现在,自己醒了,这把锁,也已经开了罢。

“一个人在发什么呆?”一个浑厚的男音响起,是戚少商。顾惜朝一惊,自己想得太入神,不知何时戚少商已静静地坐在对面。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

戚少商淡淡道:“往事已矣,你也不必太伤感。”

顾惜朝半侧着头看着他,眼中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你真不枉是我的知音啊,我心里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大当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戚少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顾惜朝站起身,走到坐着的戚少商身旁,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我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放过我呢?为什么对我如此优待?”他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更贴近他,几乎嘴唇已贴上了戚少商的耳垂,戚少商感觉得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还有缕缕发丝拂在自己脸上。“难道说,你对我的宽容,都是来自于旗亭酒肆那夜,你的一吻?”

顾惜朝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四周的景物变幻得如风一般快,思绪却比风还要快。那一刻,真希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