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空气中近乎实质化的威慑似乎完全没有影响茯苓师兄的心情,他随手抓过茶杯,大大咧咧地灌了一口,“百花谷的人,对钻研医术更感兴趣。就连不打仗的时候,六界前来问诊的人都在谷口排成长队,可没空将歪了的命盘再掰回去。”

“师兄你可真会说话!不打仗的时候,瞒着师父去百花镇上偷酒,每次可都少不了你的份!”我见缝插针,瞬间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可别忘了,上次我们俩去谷口采药,结果喝醉了回来,当头撞见师父,被罚抄五十遍《百草经》!”

“好师妹嘴下留情!采药累了,顺带喝点小酒,那叫劳逸结合,和治病救人并不冲突!”茯苓师兄当即告饶,双手抱拳,嘴里却不忿地嘀嘀咕咕,“见色忘师!坏葡萄!有了夫君,胳膊肘就朝外拐,毫不犹豫地把师兄卖了!”

“本上神公正严明、一视同仁,胳膊肘才不向外拐呢!师兄,其实你喝醉的时候没耍过酒疯,顶多也就唱两句山歌!天帝陛下喝醉酒的样子,我也见到过!”

话音未落,方才还你来我往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个个目光躲闪,似乎生怕我再次“一视同仁”,将某些陈年糗事一股脑倒出来。我见自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心满意足地往身后的椅背一靠,摇头晃脑地品起了茶。

“诶,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事,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凑了过去,“师兄,你还没告诉我,那命盘若是歪了,又会怎么样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就连师父也不知道。”经我方才那一闹,茯苓师兄将上青天那一套丢到了脑后,不再故弄玄虚,转瞬间切换回百花谷之时直来直去的做派,“或许……若天命真的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上青天的神仙们那颗稳若磐石的心,也到了该有所改变的时刻吧。”

“这是何意?”润玉语气淡漠,目光中却隐约透着肯定与期待交织的复杂光芒,“不知阁下说的’有所改变‘,究竟所指为何?”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修行万载的上神,也免不了落入这个俗套。”茯苓师兄轻轻敲了敲桌子,朝着润玉和我坦然摊开手掌,“天命之所以成为天命,其根源离不了’顺势而为‘这四个字。”

“陛下身为天帝,却无视因果。从血灵子到穷奇,忤逆天命、逆势而行,自开天辟地以来倒是头一遭。这又怎么能不让人感到好奇呢?”

忤逆天命、逆势而行……

禁术之事,原来师父和师兄们早就知道!

他们早就知道,却始终没有戳破我的谎言……

我浑身一颤,紧张地瞥向茯苓师兄的脸,却不见半分指责或厌恶之意。他语气平静,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而不是足以将六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秘密。想起自己当年就穷奇一事替润玉百般遮掩,在百花谷东拉西扯,想尽各种方法来抵赖,顿觉老脸一红,恨不得时光倒流,穿越回过去,捂住自己的嘴。

“从血灵子到穷奇……上青天号称洞察一切,此话还当真有些依据。”润玉垂下眼帘,显然默认了这个事实,并不打算在对方面前继续遮掩,“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

“以福德上神的地位和立场,润玉本不奢求百花谷一派插手六界之事,更别提助力天界赢得这场战争。”

“如今特地遣阁下前来,却不是为了劝服天界、将事态发展扭回天命预定的轨道,而是将有关沧溟镜的真相告知本座,在立场上有所偏帮……”

“事到如今,润玉可否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在’天命‘这个问题上,上青天内部,是不是并非铁板一块呢?”

“说得好!”茯苓师兄连连点头,拊掌而笑,“不过片刻交谈,便能准确命中端倪所在。也难怪最终坐上天帝之位的是夜神润玉,而不是其他的什么神仙。”

“福德上神虽飞升得道,却依旧与凡界渊源甚深。而百花谷一派,也正是开宗于凡界,以医术为托,行仙神之事。对于’天命‘这个东西,在凡人当中,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天行有常和人定胜天?”我不假思索地插嘴道,“百花镇私塾里那位老夫子,不就经常给学生们唠叨这个?”

“师妹厉害!”茯苓师兄当即给我比了个赞许的手势,“一种是’天行有常‘,而另一种正是’人定胜天‘。”

“葡萄,先前你曾好奇,究竟是谁最先埋下了那颗反逆之种。而在我看来,率先冒天命之大不违的,正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