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强攻。”润玉长叹一声,语气似有千斤之重,“据本座观察,万妖阵确有破绽。每吞噬一片魂魄,阵法的效力便会减弱一些,且短时间内无暇修补。在剩余时间不多的情况下,如今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凭人数取胜。”

“遴选死士,在同一时间,冲击万妖阵的同一个地方。只要魂魄的数量超出阵法局部的瞬时承受能力,就能在防线上撕开一个口子。天魔联军紧随其后,从此处突入绕至后方,斩杀主阵的妖族法师,便可以用最小的代价破掉阵法。”

“这……这是在命令那些人去送死!”鎏英听得倒抽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瞪着润玉,“强行冲击万妖阵,无异于自杀!身为统帅,理应爱兵如子!天帝陛下,你、你……您这未免也太无情了!”

“这是战争!”润玉陡然抬高了声音,“一部分人为破阵而死,或是妖界恢复元气,所有人一同陪葬……敢问公主,若由你来做这个选择,又该选哪一边?”

“我、我……”鎏英一时语塞,手指死死扳着桌角,双眼紧闭,表情挣扎,“为什么要我来选!”

“此话倒是不假,的确由不得公主来选。”润玉放下手中的药茶,平静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缓缓扫过,“毕竟……即便是久经沙场的鎏英公主,也从未真正坐在生杀予夺的位置上。”

“战场上没有虚情假意,更没有不切实际的仁慈。而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注定要背负着无数人的性命走下去。白骨累累,鲜血成潭,却别无他法。”

“魔尊,不知您意下如何?”

旭凤双手背在身后,在不大的帐篷内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没有人插话,更没有人抬头,似乎只要轻轻一动,那个难以接受的、同时也是唯一的办法,便会如利刃般当头落下。

“照此执行吧。”过了仿佛有一万年之久,魔尊终于开了口,声音沧桑嘶哑,眼神却瞬间变得冷硬,“卞城王,你随本尊去阵前选人。把事情和他们讲清楚,凡是自愿前去的……加爵三等,世袭五代,封赏全族,牌位入英灵殿。”

“至于鎏英……本尊知道你爱惜将士们的性命,见不得他们去送死。但此事不得不做。未来某一天,你也会坐上本尊这个位置。相信,到那个时候……自然会明白今日这些。”

只有一部分人死去,更多的人……才得以活着。

数日之前,为阻止身为天后的我亲临前线,破军星君曾明言,战场残酷,非凡俗殴斗可比,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我撑着桌案站起身来,双拳死死攥着,才勉强控制住颤栗的手指,跟在润玉的身后晃晃悠悠地出了帐篷。离得近了,方才发现,原来天帝陛下的手指,竟然和我一样颤抖不已。

“觅儿,我……”他忽地停下步子,凑得离我更近些,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纵横的血丝,“我不得不这样做。”

“不用解释。”我靠过去,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将脸颊埋进他的肩膀,“我……我都明白。”

“因为,你选择的路,同样也是我的路。”

“好。”他微微点头,轻柔地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开来,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掌,旋即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身形依旧肃穆,步子却俨然轻快了不少,很快便追上了魔尊等人,一并去了军营的方向。

少顷,在震天的战鼓声中,百余死士合力冲击万妖阵。我眼含热泪,注视着他们为平复妖界义无反顾地献出生命,注视着天魔两界的将士们前赴后继冲入山麓,直至万妖阵轰然倒下。有些人在振臂高呼,而有些人,再也无法回家。他们的灵魂在无量山下安睡,又循着时光洪流涌入鸿蒙。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生命,更没有永不安歇的魂灵。终有一日,我、润玉、旭凤,以及在场幸存的所有人,都会在鸿蒙之中,与那些勇敢的魂魄再次相遇。

山麓忽然传来隆隆巨响,远处的天空亮如白昼。脚下的地面紧跟着晃动起来,以惊人的速度扯开一条不见边际的黝黑裂隙,初时仅有肩宽,眨眼功夫便拉伸了数倍,直至大到装得下九霄云殿的整个朝堂,将联军阵营硬生生分割在两端。一时间飞沙走石,不见天日。待烟尘散去些许,抬眼一望,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条对应的裂隙,浓云滚滚,电闪雷鸣。

“这、这是什么术法?”太巳仙人惊诧的目光上下逡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何从未见过?”

“是妖王。”我揉了揉被风沙迷住的眼睛,玄虚幻境中经历的一幕幕即刻浮上心头,“是妖王!他强行打开了无量山下面的通道,想要调兵反扑我们!”

“唯有强攻。”润玉长叹一声,语气似有千斤之重,“据本座观察,万妖阵确有破绽。每吞噬一片魂魄,阵法的效力便会减弱一些,且短时间内无暇修补。在剩余时间不多的情况下,如今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凭人数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