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瑞家的原是个好在主子面前献勤的,如今往这边来,一时得了这话,心下暗自得意。况素日原有那些同他不睦的,正要寻机摆布,见王夫人问他,便道:“太太也不必挂心,不过小事罢了。如今我同程姐姐两个领了差使,便等晚上下了锁,领着人去查访,若有的话,自然得了。”王夫人道:“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邢夫人见他如此说,便道:“就这样罢了。”于是几人商议已定,便各自去了。
邢夫人那厢早已同凤姐儿通过消息,将丫鬟们的物事皆看过了,并不曾有甚么不妥之处,是以绝不惶恐。及至晚间,果然周瑞家的会了程安家的一道,见四下里的门皆落了锁,便先从上夜之人处抄检起;不过查出些私自存下的灯油等物事。因又往凤姐儿那里去了;见凤姐已睡下了,也不敢过于大张旗鼓,不过悄悄地搜了一回,见没甚么不妥之处,也就出来往别处去。
谁知那厢翠墨见了这般阵仗,早已生疑;乃悄悄向一个婆子问了原故,便一溜小跑回去报与探春。探春闻言便问道:“这是大太太的主意,还是二太太的主意?”翠墨道:“这却不知道,我只见是周嫂子合大太太陪房程嫂子领着人查的。”探春闻得这话,半晌不曾言语得,良久方勉强道:“教大家都起来,将这蜡烛点上。我倒要看看,怎生抄检!”众丫鬟闻言,连忙将四处灯掌上了;探春便教都不去睡,一道在房里等待。
过不多时,果见周瑞家的同程安家的合几个媳妇子来了,探春便问何事。周瑞家的素知探春秉性,忙陪笑道:“不过是丢了一件东西,太太教四下查访一回,并无别事。我们也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还请姑娘莫怪。”探春乃默然无语,瞧着几人进来一一抄检,蓦地冷笑了一声,道:“早起还说甄家自己好好的抄家;如今咱们也抄起来了,还说甚么?”一面便坐在椅上,道:“我且在这里看着你们翻。”
程安家的闻言,只作听不见,也不则声。周瑞家的见无人应声,只得道:“既是东西全在这里,也并没有甚么,姑娘且先睡罢。我们就往别处去。”探春冷笑道:“可搜明白了不成?”众媳妇子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探春本待寻由头发作一番,谁知程安家的只不吱声,一概竟以周瑞家的为主,只得罢了。一时见几人去了,方才自回了房里,暗想道:“我早知这高门大户,总是要慢慢败落下去的,却不想这们快。早先闻得大娘使了人去来给太太送甚么,太太便急着往那厢去了,回来便要抄检,若说不是大娘使了甚么手段,谁又信得?只是此举未免太过昏头,若传出去了,难道是好听的不成?通共只有这两房,尚且相互算计;若他日有甚么事,那里又能一气?”
如此探春想了一回,不免落下泪来,暗道:“显见的太太也是不信我的了。如若不然,为何此事一丝也不透与我知晓?大娘那厢定然也是恨毒了姨娘;环儿年纪尚小,日后也不知有甚么出息。偏我又是女儿家,若我合环儿换上一换,只怕还能将他也拉一把;如今他尚且自顾不暇,那里又能帮得我甚么?”因又想起黛玉宝钗等人来,不免暗自歆羡道:“可见这家中若有顶门立户之人,任凭再有甚么天灾人祸,也是不怕的。林姐姐虽无父无母,然他哥哥是个极出色的人物;薛大哥哥亦是不错。只恨我没有好命,投生在这里,竟无一人可靠。二哥哥虽同我好,也不过就是平日好罢了,万一日后有了甚么事,料想也是不中用的。”似这般想了半日,心下忧愤难平,却也无法,只得自在枕上辗转一回,方才朦胧睡去。
却说那厢周瑞家的同程安家的四下里搜了半晌,却总无影响,只得回去同王夫人复命。王夫人却早已生了些悔意,只是恐教邢夫人说着,是以强撑着教几人去查了;如今见并不曾查出什么来,便道:“这也罢了,难道咱们硬赖那一个去不成?若再闹下去,只恐惊动老太太,更为不好。还是日后悄悄地查访了才是。”邢夫人原本不待将此事闹大,不过是闻得王夫人说贾琏,心下不乐,是以话中下意逼迫其抄检府中,有意弄得人尽皆知,事后原也有些悔了,恐沾带了别人去,如今见并不曾查出来甚么,倒松了一口气,乃顺水推舟道:“这样最好。”如此二人说罢,便将此事暂且搁下。一时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探春是早已得到消息的,认定是邢夫人逼着王夫人抄检,并且觉得这事非常的蠢,所以并不打算给谁留面子;然而赵姨娘刚刚出了那一档子事,大房二房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这事儿也打了探春的脸,所以并不敢特别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态度。但又想借这个机会和王夫人表一下忠心,一方面也确实对这种行为非常忧虑。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回
【第一百三十五回 】图登位皇子迷心智·惧降罪老臣赴黄泉
如今暂将他事不表, 且说朝中之事。因骠国近日正同暹罗交战,少不得要许多钱粮以为倚仗;是以愈加肆意骚扰大成边境;今上约也知晓其间事体,乃下旨命三皇子往边境去督战, 又令卫若兰为其副手,一道追剿。此举却正中三皇子下怀, 乃欣然领旨,自打点行装, 快马加鞭往边境而去。
那厢卫正原知边境危机甚重,又知今上如今不欲再行忍让, 深觉棘手,正是惴惴不安之时;又闻得今上将其子卫若兰也派同三皇子一道过来, 更是心中不按。及至三皇子到得军中,便向其道:“三殿下, 如今边境吃紧, 骠国竟有些个得寸进尺的光景;陛下那厢又下旨教加紧追剿,却怎生是好?”三皇子笑道:“父皇离得也远,这处如何,难道他能看见?不过是咱们说甚么便是甚么。况这里又不是甚么好去处;便不要了,又值得甚么。”
卫正闻得三皇子这话,心下稍安,暗道:“横竖迟早便是三殿下即位, 况且‘天高皇帝远’,既有这话,难道我去白得罪他不成?”是以也将此事暂且放下。过不得几日, 骠国兵士饱掠一回,自行撤退而去;卫正大喜,便同赵鹏宇商议了,一齐向三皇子道:“果然三殿下神计。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他们便自行退兵了。”三皇子心下得意,乃笑道:“既是如此,还是上表请功才是。”几人议定,果然以“蛮兵望风而逃,大成军队大捷”上奏不提。
且说京中之事。那厢今上接了边境战报,看了一回,气极反笑,向瑧玉道:“你来看。”瑧玉接了看时,笑道:“这也无差,霦琳原说骠国近日业已退兵,只不是教吓走的罢了。”今上叹道:“若不是尚有你在,这江山可不教他葬送了去?”瑧玉闻言正色道:“儿臣惶恐,如今还是要父皇执掌的是。况我幼时原不曾在宫里长大,自然于这上又差些,虽这些年也曾随着父皇学些东西,依旧心下无底。”
今上闻得瑧玉这话,却叹了两声,道:“臻儿不必过谦。便是你二哥在时,也是不如你的。如今且说句不当说的罢;幸得你二哥已是不在了,若他尚在,却不知你兄弟二人又当何处;纵你天性良善,难保他人不生心思,届时再撺掇了去,依旧不好。初时我只叹血脉单薄,如今才明白过来,竟是这样才好;免得兄弟相残,再生杀孽。”
瑧玉闻今上如此说,倒也触动了前世心事,乃低声道:“父皇说的是。只是若哥哥尚在,我自然一心辅佐,并不敢再生他想。”今上叹道:“臻儿是最像先帝的。若他日你坐了这个位子,只怕比我强些,也未可知。”一面说着,见瑧玉正欲开口,乃摇手止道:“此为我真心之言,你不必多想。如今我也有了年纪,还能再有几日光景?况我这几日常常梦见你母亲,想来他在那处孤苦,早已想念我的紧。许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去陪他了。届时同他说你如今光景,定然欢喜。”
瑧玉闻得今上这话不祥,又见其眼眶微红,情知是动了真情的,不免心下一震,暗道:“原来陛下倒是个痴心之人。只可惜身在皇家,不能自己;如若不然,或者同先皇后也是一对神仙眷侣。”如此微觉恻然,是以并不作声,只在一旁垂手默侍。今上自出了一回神,见瑧玉犹在那里立着,面有戚戚之色,忙叹道:“你且坐罢。我不过想你母亲太过,因有这话,却不必担忧,先看这些的是。”于是又将下面呈上的战报与他一道查阅,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