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刚刚一点不情愿的中也拍来了拍掌,大家都向他看了过去。
“好!那我和芥川就给出版社投投稿好了!”
镭射街尽头那家破烂的店就是新星出版社了。即使有政要背书也只能屈局在一隅,文坛衰败可见一斑——最起码在横滨是这样的。
我和中也一进去,就见一位戴圆眼镜、头顶塌塌帽的老派绅士。他不苟言笑,看着手中的稿件,时不时眉头紧皱,时不时抚掌开怀,俨然自成一片小天地。
我不得不敲了敲桌子,狠下心打扰这位自得其乐的编辑。
“你好,在下芥川龙之介,这位是中原中也,我们是来投稿的。”
其实想也知道贸然打扰杂志社这种行为多么不妥,可我们毕竟不过十几岁,学术出身也不好,邮寄投稿的话,搞不好编辑一看到我的名字就扔一旁,那才真是石沉大海呢。
即使现在我们来了,这位编辑看上去也没多么重视,很吝啬地瞥了我们一眼,昂起下巴往空桌子点了点。
“先放那吧,我一会就看。喜欢的话借本书看看,到时候记得还就行了。”
中也咕哝着抱怨了句“什么啊”,就直接双手插兜,用桌子的一角支撑着站得不甚端正的身体。
我到书架那里踮起脚尖随手取了本书,书页上写着:《我是猫》。草草翻阅了几页,总是忍不住想到养在基地里的那只三花,给他吃好穿好却还总是野性不改,至今已没踪影三四天了。
他总是独立得过分,不像猫,像人。
大概是这样的缘故,死活读不下去,于是又拿了另外一本,名叫《三四郎》,甫一拿到这本书,就被扉页上的集锦深深震撼——
“比熊本大的是东京,比东京更大的是日本……然而比还存在另一种东西比日本更广阔,那就是人的头脑。因而决不能受到这样那样的蛊惑。”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我所会的繁冗辞藻对它来说都过于轻浮了。只知道极其、极其想知道这位作家——不,老师的名讳。我渴望见他一面,又渴望成为他这样能给人深思劝诱的作家。
“太精彩了,真想见老师一面!”
狂喜惊异的欢呼在这寂静的室内响了起来。
有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再也按捺不住而失言说了出来,然而很快又意识到那种过于低沉和文雅的声音不是我,更不是中也的。
更何况中也拉着我的胳膊慢悠悠朝着编辑走去,又大摇大摆拉着我坐到椅子上。他还故意吊人胃口,拖长了语调说,“哈。人总是这样,眼前的不珍惜,转瞬即逝了才开始后悔。”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圆眼镜显然听得明明白白,倒有些哭笑不得。
“您就不要吊我胃口了——我也是太爱之前那篇故事了,读起来甚至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明深处其中,却能够以那么冷峻的笔触来剖析自己和周围人的内心……简直仿佛局外人一般。当然,技巧和文笔尚且有很大的瑕疵,但正因为这样,我才感知到老师的了不起,甚至因此对您更加有信心。”
圆眼镜先生说到最后手舞足蹈,他的眼睛中亮出光,他甚至有些啜泣,“这样不加雕琢的文字都能这么感染人,如果老师再细细研读、反复敲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