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页

“你们快救他。”

赶近身前的最负英雄,看见原无乡浸满血色的袖管空荡荡的。

这位南宗精修拳掌的师兄,于此役失了一双手臂。

第7章

路折向东。

他想有个答案终究得去问询。深深恨意,来自深深疑惑。当初知晓是原无乡通传的消息,他与倦收天全无怀疑。后来苦战间歇面对众人于南宗银骠当家的猜疑与詈骂,他还为之争辩,直到倦收天喝一声后众人安静。

然而如今他们不是已死,就是将死。

想起原无乡与倦收天,他就想起抱朴子和葛仙川。所有人都曾以为这两位宗子关系亲厚,但他们终究反目成仇。所有人都曾以为道真双秀偕影不离,但他们终究各自西东。

一路运注功体赶路,罪负英雄的脚程不算快,也不算慢。他先前本就离太行山极远,改道折返前往原无乡所在的烟雨斜阳并未多绕歧途。这一路,南宗门人出奇的多,他心中暗暗疑惑是否围困北宗灭杀门人的战役已结束了,脚下尽量经小路躲避大队人马。走入淮关道阵的影响范围,他与猘儿魔极为不适,笨拙行动不慎弄出动静。

聚在林子里的南宗道者们警觉回视。泄露行迹的罪负英雄放下小魔,悍然拔剑,一照面就下死手,几息后尘埃落定。这些南宗的道子并不是精英门人,收拾得容易。罪负英雄迈过地上横七竖八尸身,在那些人身后一处挖掘过的地方立定。新翻起的泥土被平整压好了,在之前,这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土坑。潮湿的土壤中隐隐透出血腥味。然而这边新死了人,这血味的源头还不能确定。

他蹲身下去用剑鞘挖掘。露出一片花纹熟稔的衣角,他改用手。过一会儿北宗一名道子的残躯露出来。绕着挖掘的痕迹浅浅清理出一层,罪负英雄发现袍服的颜色花纹有南宗的,也有北宗的,这是一个巨大的葬尸坑。

隐约想到了什么,他极富耐心地将尸体一具具清理出来,把他们的面容擦净。

这一忙就忙到天黑。

第8章

道羌一战,倦收天伤的太重,缠绵病榻许久。内伤引发许多病症,周身的外伤反复,愈合又实在太慢,幽居的道舍久久萦绕血味与药味。最负英雄去见他时倦收天刚服了药,昏沉躺在榻上,见到师弟推门入内勉力起身。

脊背挺直端坐着,只披单衣的道者毫无血色的两颊消瘦得凹陷下去,一头金发松松扎着,显得十分憔悴。看着倦收天精神不佳,最负英雄与他稍谈了几句就准备告别离去。他扶倦收天重新躺下,临走时床上的人唤住他:

“你可知原无乡近来如何了?”

最负英雄答曰不知。葛仙川与抱朴子继位领教之后,决定领导权与道真双宝归属的决战已定下地点与日期。此前,南北正式分裂后对面的消息就很少通告,除了想方设法地打听,哪怕过去是熟人,口风也十分严实。不过,过去的熟人也基本都断了干净。

央千澈与式洞机两人好交情,然而战事倥偬,分隔日久,断的自然而然。葛仙川与抱朴子分别为道真南北推重的宗子,中间是非多,渐成水火,断的势不两立。只有他这位师兄在好友断掌的愧疚里日陷弥深,养病期间孤身一人,似乎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竟依然抱着天真的期望。众人的非议充盈贯耳,然而对着那双蒙上阴翳,却一如既往纯粹凌厉的金瞳,最负英雄没有说什么。他掉头回来为倦收天掖了掖被角,倒杯茶水盏中凉着。停会儿师兄需服用团成丸的药末,想着茶叶解药性,最负英雄又泼了茶水,准备去找烧水的壶。

“等决战之后,道真重归统一。”躺在床上的人说道,声音低弱,“吾会去寻他。”

并肩亦或相背,见之忘俗,报之性命。他想总有一日道真一统,于是战袍上不再标南北;总有一日天下靖平,于是战袍上不再有征尘。原无乡退隐的所在,必定是天地灵秀山水精粹,春华夏雨,秋月冬雪。总有一处厢房可以留给他、葛仙川、抱朴子、最负英雄,乃至央千澈与式洞机。寻常桃花,风云止息。

而烽烟战火起,我们依然是同袍,是兄弟。

然而,道真南北的决斗最后成为一场流血的闹剧。

抱朴子拖命回到南宗宗门,数日后不治身亡。门人沉默地操办新任领教的丧事,留在北宗的所有故人都没能见到他的灵堂。伴随失魂落魄的葛仙川来到北宗的是道玄与南修真的指控。观看决斗的所有人都说葛仙川为求胜战中作弊,痛下狠手。这是最难堪的胜利,南宗拒不交出银骠,事实上北宗众人也无颜开口讨要。

最负英雄没有见到这个时期的葛仙川。他远在秦岭南麓的战营,只是听说门人对葛仙川的指责非常激烈,总坛下诸峰离心离德。他那位素来骄傲强硬的师兄先是狂怒抗辩,行迹几近疯癫,后来就自尽了。亲眼见到葛仙川用一把短刃刺透背心的人正是倦收天,闻讯赶回宗门时最负英雄见到了他。倦收天没有去同修门人零星故友寥落的灵堂,而是一个人沉默地站在葛仙川空荡荡的院子里。

“你们快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