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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央千澈来找他意外地无什么正事,只是单纯的道别。闲聊时他们谈到了以前那些事。央千澈说他当年撞见抱朴子与葛仙川偷库房的酒好多次,都瞒下了没有说,负责管理的人还以为闹妖精。最负英雄说你不知道原无乡经常趁伙房无人时用里面的面粉做饼来烤,老翁以为有老鼠,就在放食材的橱柜四周摆满了鼠夹。原倦两人有一回触怒了葛仙川,就做了饼提酒去找抱朴子,结果路上碰巧遇见老翁。他一看那叠形状奇怪明显不是出自伙房师傅之手的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将他们训的灰头土脸。还有一回两人喝醉了,在大殿屋顶上一人纵剑,一人击节,结果将瓦片撞出一个大洞,连人带酒食瓦砾稀里哗啦坠入屋里,躺在地上摊手摊脚睡到第二天早上,被前来打扫的年轻道子发现。央千澈说我怎会不知道,这些事都是当年出名的笑话,道真门内传了个遍。

后来央千澈提起最负英雄年轻时选用兵器的事。他说当时原无乡来找他,说让他劝劝最负英雄,莫对倦收天有什么误会,而他见最负英雄诚恳踏实,修行被倦收天指点的很好,就没有多言。其实单看资质,最负英雄适合的兵刃还是双刀,然而他们那一代人上战场时年纪都不大,没时间慢慢精研武艺,而战阵之上,不熟练的双刀和不熟练的剑,后者更可能拼出一条生路。最负英雄说他当然不曾怨怪过师兄。那一回被师兄打击后倦收天曾找过他,和他详说武道上的关节,双刀灵活多变,好似那些走轻灵路子的剑者,初学时容易迷惑。拖泥带水的招式,对决接战时就是无用的招式。他复述倦收天那时的话:

“思绪纷纷如水流动不定,终于决断。战时多思,战时无思,剑者立于中。你于武道无十分天赋,若耽于杂念,不如只执一念。”

央千澈说那就好。碧蓝衣衫的道者看似了了一桩心事,明锐的眼带着惯常的温厚,伸手拍了拍较年轻的道者的肩。北宗这位师兄在葛仙川接任领教之位后继任道魁,在本门中向来受尊崇爱戴。葛仙川太傲,倦收天太独,而央千澈向来为年轻的道子们所亲近——他之正直从不伤人。不过他当年也不是这样的。最负英雄还未入门,央千澈还是个年轻道生时,据说和原无乡一样相当跳脱,常连累式洞机和倦收天一起受罚。当年的倦收天据说也和现在不一样,天生的昳丽形貌未被威严杀气撑起来,好似一个小女娃,又不许人说,一点就炸。转变是在他们极年轻就上战场之后,央千澈变得温雅,原无乡变得善谑,而倦收天沉静寡言直来直去,好似他手中的利剑。

最负英雄想着再不能见面的葛仙川与抱朴子,还有势不两立的式洞机与原无乡,忽然觉得醉了。他将杯中掺了酒的水泼洒在地上,拔出剑,永无止息的烽烟栖在剑刃上,明明如霜。

低低的剑声苍凉的曲,央千澈将酒水泼洒在地上,一杯,一杯。最负英雄弹剑唱着,闭上眼,仿佛一切正在重演。千万个世代的战场,是同袍,就并肩。

对坐的人,听了数遍也跟着低低地和: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风飘蓬飞,载离寒暑。千仞易陟,天阻可越。昔我同袍,今永乖别。”

昔我同袍。

央千澈走后最负英雄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醒来他就不记得。残留的感觉,是极为轻松与欢喜,带一点熟悉的淡淡怀念。很快他就不想这个事了,背着剑,最负英雄往营门集结之处走去。灿若金阳的巍峨道者在所有人前方站着,背负金剑,袖手望天。

这一日距北宗众人入彀陷落魔方包围,被南宗绝计断绝苗裔,还有十五天。

第11章

罪负英雄拿着晾干的衣袍往回走时,夕阳如火。转过院墙边苍老的粗壮柳树,无门的小院内庵堂的窗口敞开着,年幼孩童样貌的魔物扶着窗棂冲他兴奋地挥手。愣怔一下,他骤然醒觉,快步冲入房中。昏昏窄室中缁衣的女尼倒在地上,一柄短剑从背心透入。

剑锋薄而窄,死者周身只有伤处浅浅一块血染。灵犀指瑕的脸上是对杀机毫无察觉的平静,她的死来的太迅速,并无痛苦,只是眼睛尚未来得及闭上。

罪负英雄捏着手中的衣袍,走的近了,就在她的尸身边缓缓地蹲下去。猘儿魔从靠窗的桌案上跳下来,跑到魔者身侧,邀功似的拉扯他的衣袖。见罪负英雄没有反应,它踮脚伸起细小的胳膊一下子攀住他的手臂。原在他怀里的,灵犀指瑕修补浆洗过的北宗道袍掉落在曾经的同门南宗的师妹尸身上,覆住大半身躯,露出一双秀美的眼还是睁着的,黑白分明,一动不动。入魔的人将她的眼轻轻合上,伸手探入袍下,握住卡住人体中的短刃冷硬剑柄骤然抽出。

帐中对坐,央千澈用随身的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见最负英雄饮一口后的惊愕表情,笑了。他说:“吾往里头加了一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