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二爷和林姑娘一起去王府读书,她就感觉二爷对她越发疏远……但她又能如何?还能向老太太二太太建言,不许二爷读书不成?!
袭人默默回返,越走便越是失魂落魄。
回到~怡~红~院,晴雯瞟了眼袭人的脸色,并没冷嘲热讽,而是给她侧身让开,目送袭人木呆呆地让小丫头打帘子,再木呆呆地迈步进门。
实际上,宝二爷到王府读书后,为人处世大有不同,这一点~怡~红~院里几个大丫头感触最深,毕竟她们几个能跟宝二爷朝夕相处。
然而这些大丫头里,唯有袭人一个把自己后半生全寄托在了宝玉身上,并且毫无退路可言。
对此,晴雯可是很瞧不上的,尤其是袭人动辄便以二爷自己人自居。而晴雯相貌出众,针线活更是一等一的,她可不是非要给宝玉做姨娘不可,压根不愁去处。
顺便一提,这一世没了宝玉挨打这一出,袭人自然也没机会贴心地提醒王夫人宝玉与黛玉过分亲近,影响宝玉上进,但是因为宝玉黛玉一起到王府读书,二人更为亲厚,不仅仅是耳鬓厮磨,更是朝夕不离,志同道合的青梅竹马,袭人还是多次仗着她在宝玉心中的地位劝诫:希望二爷不要因为林姑娘而冷落其他姐妹。
这话……虽然袭人是单独跟宝玉说的,无奈~怡~红~院就这么点儿大,伺候的人又多,哪里能有什么秘密?
于是这话传到黛玉耳朵里犹未可知,但是晴雯听了挺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这是忘了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了?”
与晴雯一同当值的麝月也摇了摇头,哪怕她明显更袭人更好一点,“她……也是心急了。”
宝二爷越发不把袭人放在心上,她焉能不急?跟麝月一向不怎么聊得来,当时晴雯也没再多说,径自去了。
这才过了多久,亲去太太那儿告状就吃了钉子,晴雯知道这院子许多事儿都是袭人亲自说与太太的,不然袭人也领不了每月二两的月钱,但得了太太青眼,可不是太太什么时候都把你当个人物……
晴雯自觉她比袭人瞧得更透彻些,关键是她没什么非分之想,不至于成为哪位贵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却说晴雯从鸳鸯那儿出来,就见林姑娘坐在三面都挂满厚重帘子的亭子里冲她招手,晴雯赶忙走了过去。
黛玉等晴雯坐在自己下手的坐蓐上,才对自己身边的湘云和探春道,“正好瞧见了,就请她带话回去。”
紫鹃不用黛玉吩咐,便递了被热茶给晴雯,又亲自搅了搅炭盆里的炭火。
话说湘云和探春也迷上了做题,来了荣府就必要跟黛玉对题——水溶特地找来了奥数题,降低难度后一道题也够这些稍微有点数理基础的女孩子琢磨好一阵子,而且思考本身既杀时间又极富乐趣,不仅仅黛玉宝玉,就连湘云都现在不大爱作诗而是乐意和姐妹一起做题……
至于探春还要更实在一点,从北静王府得来的题目,叫什么应用题的,将来没准儿就用得上。
见湘云探春都笑了笑,就继续嘀咕起题目的解法,黛玉才再次晴雯道,“不用心急,过阵子就好了,宝玉心里总有成算。若是宝玉缓过神儿来,你就说明儿还得准时读书。”
黛玉自己都能从风霜雪雨严相逼的自怨自艾中走出来,她相信宝玉也能。而且宝玉一定能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事关王大人什么苦水抱怨都不适合在家里说。
怡~红~院里隔墙有耳,也是宝玉黛玉全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却说晴雯喝了杯热茶垫底,一路走回去——深秋的京城已经相当冷了,踏进宝二爷点了炭盆的屋子,她刚搓了搓手,就见宝二爷循声望了过来,而角落里的袭人则眼眶微红,正被麝月拉着。
有“闲杂人等”在场,晴雯便不想直接替林姑娘传话,她目光扫过袭人与麝月所在之处,就背过了身。
宝玉直接给袭人递了个眼色,袭人也只得和麝月先出门去了。说是出门,其实二人就是坐到了外间的炕上。
晴雯趁机小声复述了黛玉的话,宝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晴雯性子直但绝非没眼色,二爷心事不宁从而冷淡寡言,又不是针对她,她给二爷倒茶后也主动退了出门。
至于袭人是不是又在二爷这儿撞了回南墙,她可管不着!
对宝玉而言,头一个枕边人又怎么样?在他满腹心事的时候,也就是“富贵闲人”的美梦忽地被打碎,还是让素来尊敬的舅舅打碎,他怎么还会关心袭人的脸色,更考虑袭人的心情极力安抚?
袭人能入得王夫人之眼,稳压老太太属意的晴雯一头,靠的便是这份心机:二太太瞧得上又如何?失了宝二爷之心,纵然做了姨娘,后半辈子也全完称不上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