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响起“叮叮”两声,周绮伸过手,用筷尾在她面前的瓷盘边上敲了敲:“想什么呢?快吃吧,饭都要凉了。”
迟暮抬眼对上她的视线,不由得暗自心惊。
周绮平静地看着她,乌黑明亮的双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虽然无波无澜,但越是平和就越是让人心里发慌,因为她明白那双眼睛里还隐藏着更深的东西,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
画舫上厨师的手艺很好,每道菜都鲜香爽口,迟暮这顿饭却吃得索然无味。她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一碗饭,看对面的周绮也慢吞吞地吃完了,正想问她要不要回舱房去,婢女又端上来一叠刚刚烘烤出来的栗子。
秦公子也吃完了,过来拖了张椅子坐下,想和周绮聊天。他是个自来熟,周绮从小就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交际上也不逊色,两人很快攀谈起来。
迟暮也不好意思先走,反正闲来无事,就问婢女要了两个干净的小碗,把那碟栗子一个个剥了,分装在两个碟子里,其中一个推到周绮面前。
周绮转头对她说了句“谢谢”,她回以一笑,拿筷子夹起一颗,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栗子味道鲜甜,烘烤出来的温度还在,暖融融的很是可口。她坐在原地,一边慢慢地吃,一边听周绮和秦公子聊天。
和周绮认识这些天来,迟暮还是第一次见她和别人交谈得这么愉快。大多数时候,周绮都是十分沉默的,目光时常维持在涣散无焦的状态下,好像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这印象从她在渡船上第一次见周绮时就留下了。之后在客栈里,见她和刘仲昆还有张兰芝多说话,才发现这人原来是很伶牙俐齿的,只是不太喜欢搭理陌生人,和周绮稍微熟悉一些之后,她说话的时间才多了起来。
秦公子应该是很讨她欢心的那一类人,出身大户人家却没什么架子,对他的热爱的诗文非常执着,幽默风趣。
两人都在长安长大,自然有很多能聊的东西,时而谈起西市杂耍的艺人,时而谈起街口开了很久的老店,还说到灞桥上的杨柳,又说起长亭外排着长队送别的行人。
迟暮是个很能沉下心的人,她安静地坐在桌边,托着下颌听他们聊天。秦公子说到他想写出流传千古的诗文时,周绮不忍心再泼他冷水,于是低头夹起盘中的栗子,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迟暮却微微笑道:“有志向是好事,说不定哪一天就成真了。”
秦公子立刻把她引为知己,连着拍了几下桌面:“你看,这位姑娘才是真的懂我,就像俞伯牙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他啧啧叹道:“眼下在画舫上,这流水是有了,高山却离得太远,不好,不好。”
“公子说笑了,”迟暮摇摇头,“我不懂诗文,也不会琴棋书画,随便附和两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