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不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结婚呢?誓词所说的均是美好的期待和遐想。人类为什么总是会编一些美好的东西来骗自己的眼睛。人生已经足够坎坷漫长,若要再背负上另一个人生,那该有多么苦不堪言。

太宰治从有记忆起似乎就与人类的情感格格不入。在收养他的男人那里,他所学会的一切东西中并没有包括爱与被爱。他所见识到的感情大多凉薄而肤浅,短暂又损人害己。爱情尤其,害人害己。

仪式结束了,人们在教堂内解散。他知道,神父会在最后离开,所以他在最后一排座椅上等待,将手上的小说放在自己的身边。直到神父抱着一本厚重的书从圣坛上下来,他也起身。

神父是个极有气质的外国老者,讲起日语来倒是标准,他在太宰治前说:“先生,请留步。”

太宰治本就不打算离开,他走到神父面前。

“先生是否有疑惑不解的地方?”

“为什么您会这么问呢?”太宰治谦和又礼貌,脸上永远有着笑意,“疑惑倒算不上,只是确实有点不太理解罢了。”

“从你一进来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

“哦?是吗?”

“在大家看到一对新人终成眷属,都露出了祝福和羡慕的眼神,可你不一样,先生。”神父语速很慢,“你的眼神里是迷惘、惋惜,和冷漠。不过,也不完全是。”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为什么?”

“一个仪式而已,他们会像誓言所说的那样一辈子在一起吗?”太宰治闭了闭眼,“一辈子,那么长。”

“先生认为呢?”

“他们在徒增痛苦和烦恼。”他说,“我以前一直这么坚定地认为着。”

“现在还是那样觉得吗?”

“嗯,虽然……也许没那么坚定了吧。”

“但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两个人的痛苦叠加在一起就是双份的痛苦。”

太宰治微微一笑,“那样值得吗?”

“值得……吗。”神父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未来的事情我又怎么会清楚呢。”

“那谁会有答案呢?”

“答案、只有宣誓的人自己才会知道。”

那一刻,太宰治默默无言地望着年长者,唯有风声飒飒入耳,他想起刚刚走在路上阳光普照透过树枝在他皮肤上流淌的感觉,想起明天还会见到太阳升起,想起所有与中也一起的片段。

他轻声答:

“啊,我想是的。”

教堂的大门敞开,匆匆脚步声响起、又消逝。

“太宰!”

啊,是他的声音。

神父寻找着声音来源,他目视前方说道:“好像有新的拜访者出现了,他是为你而来的吗?”

太宰治没有回头,他向神父凑近一些:“您是离上帝最近的人,我有个小小的心愿,不知道您是否可以答应我。”

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

“中也是担心我再次寻死吗?”太宰转身,面向冲他走来的人。

中原中也刚才在大厅内没有看见太宰的身影,问了织田和其他人也都说没有注意到他去了哪里,便自己动身出来找他。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邻近的教堂。不过,见到那个人的背影,他多少松了口气,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中原中也拿下帽子向神父鞠躬,他没有忘记这是在教堂,教堂是神圣的地方,在神父面前也不能失了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