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静静聆听,曲终时,隔着珠帘作揖,潇洒离去。美人之美,不相见时,更有无数想象空间。

陶陶还从未见过听她弹奏琵琶,却没有要求一睹芳容的男子,一时间怅然若失。她挑起珠帘,脆生生地开口:“先生且慢,先生还没说奴家的琵琶弹得如何?”

郭嘉转身,瞥见一位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珠光映照,艳冠群芳。

他眸光清澈,眼中只有欣赏,温和地说:“诗言志,曲传情。若单论弹奏技法,或许称得上炉火纯青,但不知为何,琵琶曲中缺乏情意。”不能传达出情思的乐曲,属于没有灵魂的演奏。

陶陶怔了片刻,追上郭嘉,把一盏灯笼递到他手中。

陈宫去送郭嘉,走到小院门口,拊掌朗笑:“奉孝一向万事不萦怀,能让你这浪子时刻放在心上,逛个青楼都规规矩矩的佳人,不知是怎样的风华?”

郭嘉的面容被灯光一映,轮廓有些模糊,多了三分柔和:“自然是倾国倾城,一见误终身,不见终身误。”一点都没夸张,“荀”是一种香草,“彧”是有文采。名字已然很美,人更美。

“除却巫山不是云。”自从见识过荀美人情动的旖旎风光,郭嘉抗拒诱惑的能力,绝对经得起考验。

博山炉中的香已燃尽,只余下一缕浅淡的轻烟,在暖阁中缓缓消散。

荀彧手持一卷竹简,却看不进去半个字。

秦楼楚馆也分三六九等,郭嘉六岁时和郭禧去的莳花馆,荀彧也去过,是一片豪华精致的雅舍,明面上不做皮肉生意。里边的女郎歌舞技艺冠绝颍川,或通琴棋,或擅书画,才情拔尖一些的,甚至能与名士诗赋唱和。

一般名字中含有馆、阁等字眼的,譬如莳花馆,往来多是达官贵人,风流才子,属于上等的风雅之地。

但醉月楼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乌烟瘴气、风月无边的寻欢作乐之所。

一想到此时此刻,郭嘉很可能衣襟半敞,唇角擒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在醉月楼里看女郎,身上自然而然倾泻出的俊逸洒脱风度,也会吸引女郎频频引诱他,荀彧的胸口就一阵阵发闷。不是他没有度量,实在是郭嘉这方面有些迟钝,被人吃豆腐怎么办?

荀彧最终还是坐不住,邀了戏璕,一起去听小曲儿。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许都的夜晚,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莫过于章台街,一条街多是风月场所,夹杂着少量酒肆、茶楼、医馆、胭脂铺。

马车驶过潇湘馆,没停。驶过采薇阁,依然没停。最后停在一处隐隐传出管弦声的院落前。驽马用前蹄刨两下地上的积雪,打了一个响鼻。

戏璕偏头看了荀彧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醉月楼的金丝楠木雕花牌匾,和门前的两排大红灯笼,微微挑眉。这里的装饰也颇华美,但远不及采薇阁雅致。前堂还有衣着暴露的女郎没羞没臊的迎客,完全不像是荀文若会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