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处之,倒叫侯赟索然无趣。
一行人说说笑笑,青灯鹿舟行得极快,不过两日便抵达了雨阳城领空。
因是私访,众人也不愿兴师动众,便早早降落,一路步行到了落木山。
正是晌午时分,又下着牛毛细雨,落木山间的黑瓦房同水光潋滟的梯田都笼罩在雾霭之中,宛若闪烁着浅灰银屑光芒的水墨画一般。
乡里农夫披着蓑衣,牵着悠闲信步的耕牛;几个小儿头顶荷叶,你追我赶溅起满地泥水;阡陌交通的田埂往前延伸,一处农家的房檐下挂着成堆成串金灿灿、红艳艳的作物,沈月檀一时之间竟认不出来。
乡野风光原不过尔尔,然则此地居民神色闲适,却令众人品出了几分田园诗色,足见生活安逸、令其心志个个豁达安稳。
叶凤持素来寡言冷淡,此时难得两眼格外明亮,然而行走却反倒缓慢起来。
侯赟跟在后头,见一行人走得如老牛破车,十分不耐,原地蹦跳着抱怨:“二贵哥哥莫非年老多忘事,不记得自己家住哪儿了。”
叶凤持只道:“记倒是记得的……”
刘昶笑道:“叶师兄这是近乡情怯。”
叶凤持不反驳,玉白的脸色却有些泛红。
修罗众入道之后,寿数、能力远胜常人,如叶凤持这般,要同家人常来常往,一则宗门不允,二则天长日久,父母兄弟、乃至于亲眷后代寿数短暂,徒留他一人在世,反倒伤景伤情,于心性极为有损。是以这二十余年里,他严谨持戒,遵守宗门禁令,只托人送过些财物回乡,却不敢同父母兄姊有更多联络。
如今不再被宗门限制,叶凤持动摇了一夜,到底想要再见一次家人。
穿过绿毯般覆盖大地的青苗,村口就有条潺潺溪流哗啦啦流过,一群红顶金掌大白鹅摇摇晃晃,大摇大摆跳进了水里。不远处有七八个农妇汇聚,一面高声说笑些琐事,一面浣洗衣裳。
沈月檀一行人都佩着摩利支天隐形印,尽管未曾激发,效力也足够。这些毫无道力的凡人虽然见着了几个难得一见的锦衣公子走近,却个个熟视无睹,生不出半点好奇心来。
叶凤持却也不知为何停了下来,蹲下去抚了抚溪边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平坦晶亮的巨大青石。
他幼年聪慧过人,记事也早,在家中经历的点滴小事,都铭记在心。长姊叶小翠只比他大三岁,父母兄长外出做农活时,五岁小丫头就在家做家务,并照料两岁的弟弟。
他尤记得那日,长姊将他放在这块青石上,蹲在一旁水边用力捶洗衣裳。一只晶莹剔透的小虾在石头边蹦跳,他被小虾所诱,扑身上前,便不慎掉进了水里。
而后鸡飞狗跳,村人乱作一团,将他救了上来。
他固然对落水经历只觉惊奇有趣,反倒是爹娘、叶大福和叶小翠,四个人抱着他哭作一团。往后几日里对他呵护备至,叶长顺带着叶大福去山里捉了麻雀兔子给他玩,徐氏给他缝了破布稻草填充的布老虎玩偶,叶小翠用草叶给他编了蚂蚱、蝴蝶、螃蟹、鱼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