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秋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回过神来,才见江寒也怔愣地站在崖边,望着这条仿佛垂天而来,要往天尽头而去的长河。他站得笔直,烈风吹得他衣袂飞扬如一道旗帜,奔腾而起的水雾沾湿了他的鬓发,雪白织锦的衣袍沾了风中裹挟的沙尘,却依旧亮眼如新。

他在这样万千变化之中,在这样无法留住的长河和时间中岿然不动,就好像……永恒。

叶子秋登时挪不开目光,心思刹那间千回百转,难以言喻,直到对方也回过头来,轻轻退了一步,拔出刀来。叶子秋笑了笑,明白对方意思,从腰畔抽出长剑。

他不知道什么才是永恒。刀光剑影之中,叶子秋看着对手庄重而肃穆的脸孔,刀剑交击的声音没有混在庞大的涛声中,反而更为清晰锐利。他无可自拔地想起初见时西子湖上本准备直接回山庄的自己心血来潮的想喝酒,便在暖阁上瞧见这人卷着风雪而来,简直像是在等着和他相遇。

怎么会那么巧,就遇上了呢?

“你不专心。”江寒的刀递到叶子秋的心口,便骤然停住。年轻道士眼里有不满,但数月相处之后,他眼中关心更甚。他知晓面前这人待剑,和他对待刀一样认真。

“抱歉。”叶子秋无奈地笑了笑,不知为何他站在逝水边,总是难以平静。他望了一眼西面天的尽头,云霞如烧,夕阳沉沉地沉入长河之中,那道宏大瀑布仿佛垂天而下。

这样的大河也会有尽头吗?

叶子秋默然想着,微微怔忡。

“想什么?”江寒在旁边犹豫了一下,问道。这还是他头一次开口关心别人的想法,在此之前,他关心的只有手中的刀中所藏的道。

“想……从前听说有仙人能一剑断江,不知道是什么境界。”叶子秋偏头道。

“自然是仙人境界。”江寒心情颇佳,玩笑道。

叶子秋一笑,道“果真有仙人吗?”

江寒颜色肃然道,“你和一个道士问这个,什么意思?”

“好好我信。”叶子秋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想着那白马青牛的传说,不知是不是也是真的。江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懒得再瞧,牵着青牛继续朝黄河上游行去。叶子秋连忙跟上,唇边仍带着一抹未尽的笑意。

两人没有在找到客栈,只得露宿荒郊。青白鸾因为天气不再炎热,又得了二人悉心照料,早就恢复了气力,在空中盘旋侦查,时不时朝着青牛俯冲而下,再在青牛脑袋边以极其漂亮的一道弧线再飞入空中,久而久之青牛也懒得躲闪,由着鸟儿乐此不疲地折腾,折腾累了便又落回青牛的犄角上停着打盹,青牛无奈,又不忍惊醒这只警觉地鸟儿,只小心地保持着稳定,觉得自个儿迟早该得偏头痛。

这样的荒原本就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风云诡谲的刺杀和勾心斗角,放风工作全交给矛隼来做,叶子秋裹着羊毛毯躺着久未成眠,总算忍不住偏头,看江寒躺在边上,月光在他眼睫落下蝶翅一般的轻盈阴影,黑白分明如一幅水墨画。

“江寒,你睡了吗?”叶子秋压低了声音轻轻唤道。

道士没有回应。他非常安静地躺在那,呼吸绵长安稳。叶子秋思绪如草,荒蔓纠缠,疯了似的生长,难以理清剪断。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来到这样大河边上的人,都会生出对永恒的考量,人生如河流,终难挽留每时每刻都在流失的时间。在这样奔腾如飞的岁月里,什么才是恒久不变的呢?叶子秋在黑暗中凝视着江寒,只觉心跳骤然加速,胸臆中的一道念头越发清晰,膨胀着拥向喉咙,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