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眨眨眼道:“我是飞过来的。”

“……”你在逗我!陆小凤一脸不信。

朱见深摇摇头叹息,有时候说假话大家都相信,讲正话却没人信。

他从腰间取下一根通透的碧玉笛子,凑到嘴边轻轻吹奏了起来。笛声悠扬委婉、醇厚细腻。

陆小凤又是一愣。刚才对方身上有这根碧玉笛子吗?难道自己在海上漂流多日饿晕了头,才忽略了这么一件不算小巧的乐器?

他揉了揉眼睛,盯着对方手中的笛子,玉质晶莹通透,翠色沁人,在阳光中通体起荧,泛着一层肉眼可见的荧光,真真是美玉无瑕。旁人做成玉扳指尚且奢侈,拿来挖空做笛子,他的主人该有多富贵?

陆小凤发现自己对对方了解太少了。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家大业大,哪有那么灵通的消息渠道,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世间不平事?至于对方到底有多富贵,陆小凤并不关心,他结交的朋友中不乏富贵之人,花满楼亦或是曾经的朋友霍休都家底丰厚,不过这些与他何干?交朋友贵在交心。

陆小凤聪明绝顶,猜到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吹奏,其中定有深意。知晓对方不会放他自生自灭,他便气定神闲聆听笛音。陆小凤对红领巾的本事有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心甚至超过了对他自己。

笛声空灵传得很远很远,对方吹奏时用上了内力,若附近有船只经过,定然能够听见。

陆小凤听得入神,他从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对声乐也不甚精通,却能感受到曲中的真意。好似有成群飞鸟在天空中展翅翱翔,忽高忽低,时远时近。

一曲奏罢余音缭绕,陆小凤拍手叫好道:“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没听过?”

“《鹧鸪飞》。”朱见深笑道。这曲子并非古曲,历经多位民族音乐大师改编,曲意早已改变。他却依照最初创作理念解释道:“此曲取自青莲居士李太白的《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乡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说得是越王勾践把吴国灭了之后,战士们都衣锦还乡。如花的宫女站满了宫殿,可惜如今却只有几只鹧鸪在王城故址上飞了。(摘自译文)”

陆小凤挠了挠脑袋。他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一窍不通,却总觉得这怀古的诗词,曲中少了一些悲秋伤春,更多的是鹧鸪的悠闲自得。非但不悲伤,反倒被对方吹奏得很自在。

他从前就听不惯读书人文绉绉卖弄典故,当初在珠光宝气阁就曾看不惯苏少英。不过陆小凤的喜好挑人,对上眼前之人,他却能憋出几句诗来与对方谈论。

陆小凤拈须道:“李白的诗,我更喜欢另一首。”

“哪首?”朱见深挑眉。他的表情像是在意外,陆小凤也懂诗。

只有极熟悉的人才知道陆小凤不通文采。陆小凤抚着两撇胡须,双眼眯起,对对方的身份起了疑心。他恨不得当场摘下对方的面具看个明白,到底此人是谁?偏偏对方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跟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人都对不上号、莫非对方面具下,还易容了?

陆小凤面上不显,暂敛了好奇侃侃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李白的《侠客行》呀,下酒最对味了。人生当浮一大白。”

“陆小凤呀,陆小凤——”朱见深哭笑不得道。他知道对方这是馋酒了。可惜这里入眼的只有海水,就算有酒,朱见深也不会从戒指中拿出来,不然对方一喝就知道他是谁。

察觉到有船而来,朱见深手中玉笛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一头递给陆小凤道:“有船了!抓住玉笛,我带你走。”

“船?”陆小凤一听有船,竖起耳朵,仰高了脖子张望。可是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陆小凤没发现任何船只的踪迹,却伸手牢牢抓紧玉笛一端,极为配合对方。

“抓牢了!”朱见深又道。说罢脚尖在佛像上蜻蜓点水,人已飞了起来,腾空而去,带着陆小凤弹到了半空。

“闭眼!”朱见深道。

这次不用他提示,陆小凤已经紧闭上双眼。微微张阖的嘴唇被灌了一嘴冷风,索性连闲不住的嘴巴也闭上,任由呜呜风声迎面拍打脸颊,将他打理好的胡须也吹乱了。

对方轻功了得,转眼带着他飞了好长一段距离才轻轻落下。

朱见深说有船,果然有船。陆小凤感到风速降了下来,他睁眼一看。看到那人脚踩海水又滑行了一段路,在水手们的惊呼声中,带着他落在一艘船的甲板上。

朱见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眨眨眼道:“我是飞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