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模模糊糊地望见他放下被褥,坐到床边,怜惜地将手背放在她的额头上。
“病了吗?要不要我去请医生?”
“我没事……”她嗫嚅着,“已经是冬天了,你在书房打地铺,不冷吗……”
“怎么会!”他笑了,“海员的儿子从不怕冷,也从不生病。”
“你不用在那儿睡的,真的……用不着……”她说不下去了,紧紧地闭着双眼,觉得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了。
“……孤独吗?小妹妹?”她觉得他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战争的岁月里,没有不孤独的人……可是要学会忍耐它,小妹妹……”
她翻过身去,脸庞和热泪一并藏进了枕巾里。她感到他的一只手爱护备至地抚摩着她的头发,就像兄长一样。然后她听见他叹了口气,再然后就是他离开时掩上房门的声音……
再也不会有别的时刻,比那一夜更让契亚拉·瓦尔加斯觉得屈辱。到了这天清晨,她依旧像从前那样收拾房间、做饭,把书房里他睡过的地铺收拾起来。当她把被褥抱回卧室的时候,忽然一阵眼泪又涌了上来。慌乱中她不由自主地把脸埋进被子里,觉得自己闻到了海的气息。
这一天她只有晚上的班。也好,免得人家看见那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吃早饭的时候,她觉察到他似乎想和她说话,就故意摆出一副端庄不可侵犯的神情,别过脸去。既然前一晚她已经咒骂自己丢尽了脸,那么现在她打定主意要把这面具一点点地补好……
安杰丽卡——小天使契亚拉!二十二岁的年纪,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严苛……尽管你也跟小伙子们唱唱歌、跳跳舞,甚至还以女招待的身份游刃有余地应付占领军官兵——然而无论是肉体抑或心灵,你从未把最宝贵的一切交付给谁,你多么骄傲。
“他到底有哪一点好?没心肝的!”她目送着他去造船厂上班,恨恨地想。当他那挺拔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的时候,她回到书房,在他曾经睡过的那块地毯上坐下,像个小女孩似的将双膝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
……现在已是午后。她挺直了窈窕的腰身,完全是以女主人的架势,不卑不亢地坐在第一突击旅副旅长的对面。只有小巧的鞋尖依旧在书房的地毯上勾画着什么,也许是一张脸,也许是一朵花。
午前她已经好好洗了洗脸,薄薄地施了一层粉底,给不再红肿的明眸涂了点眼影。契亚拉一向能给人以轻盈、明媚、活泼而不失矜持的印象。她正和弗朗西斯交流城里的地下组织与山里的游击队工作,一字一句都有条不紊。可是亲爱的,倘若你知道这位而立之年的战友,仅仅通过你提到鲁滨逊时的神情、语气和足尖划过地毯的动作,就已经猜到你那点小心思,你大概会当场放声大哭起来的……然而副旅长怜惜女孩子,会尽他所能维护你那点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