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场式是九点钟开始,周围渐渐拥挤起来,报社记者在主席台上摆好设备,准备给群众游行拍照录像。离正式开始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主席台上的人依次入场,王春燕眼尖,一眼就看到伊万,手舞足蹈地叫:“大哥哥!——大哥哥!”杨怀琴点点她的脑门:“这么远哪里听得到哩!等爹爹和哥哥来了喊,看他们能不能听见。”

主席台前这一块当真是人山人海,每有一个方队过来,人群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想在这样的欢呼声中让人听见实在是太困难了。

造船厂方队的到达时间夹在当中。他们喊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口号一路走过来,等走到主席台正前方的时候,全体都看向台上的人们,朝他们挥手、向他们致意。王耀举着旗子走在队伍的最右边,他一眼就在台上的人群中看到了伊万,他和别的苏联专家站在一起,笑眯眯地朝底下挥手。

主席台至少有几十米远,上面粗略估计得有大几十人,王耀本来以为在一群人中他大概找不到伊万,但伊万实在太扎眼了。他奶金色的发色太特别了,他那种暖如春风的气质太特别了——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太特别了。

伊万四处瞟来瞟去,突然就和王耀的视线对上了。他朝王耀笑了一下,嘴一张一阖似乎说了句话,然后就一直和王耀保持着视线的接触。王耀只恨这距离实在远,他太想知道伊万到底说了什么了。他忍不住也盯着伊万看,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却徒劳无功。

直到他在余光里瞟见了站在后面的工人同志,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走过伊万所站的位置了,还在一直向后看。王耀脸一下红了,他很不好意思,因为他在游行时走神破坏了队列。

——胡说,才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他的脸一下烧了起来,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惊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无措。但那个秘密就在那里,就算抗拒抵触也不会改变。

游行队伍在城内走了一天,王耀简直累瘫了。他拖着注铅般的腿和父亲往家挪,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今天的游行。

王耀在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两次学校的方队,都是走一天,一点也不觉得累。父亲说他这就是缺乏锻炼。这话倒也没错,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宿舍旁边就是操场,王耀常常下楼去跑步,有人约的时候也打打球,自从工作后就没那么方便了。

母亲在厨房忙,王春燕正趴在桌上无聊,听到门开了眼睛一亮,跑过来直直扑到王耀身上。王耀两腿发软,被猛一冲失了力气,往后趔趄几步撞在门上。王耀一手抱着春燕一手揉了揉被撞到的后脑勺,说:“我满身的汗你还扑过来。快下去,我先去洗个澡。”

春燕摆个鬼脸让开,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早上我看到爹了,在队伍前面好威风!可我看了半天都没找到哥哥。”王耀和她解释:“我在最右边,而且一排人都拿着旗子,肯定是被挡住了。”父亲走过来问她们下午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母亲从里面探出头来,叫王耀:“快去洗个澡吧。都累了一天了,一会儿就能开饭。”

说来也巧,今天不仅是国庆,还是王耀的生日。母亲总说王耀生得好,全国人陪他一起过生日。家里固定是晚饭多做两个菜,每人再吃一碗寿面,所以母亲和春燕下午去南京路附近逛了逛就回来准备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