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在自以为的人生最后一段路上,想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想到了伊万。不知道伊万现在怎么样了,他知不知道自己给抓到这里来了?他想要是能再见伊万一面,一定要向他坦白一切,告诉他自己被欺骗利用而犯下的错误——可惜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两个审讯员细细地问了所有的情形:怎么和何裕联系上的?怎么监视布拉金斯基同志?给何裕提供过什么材料?问来问去最重要就是两点,一是王耀事前到底知不知道何裕反动派的身份,二是布拉金斯基同志有没有可能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王耀全照实说。他当然不知道何裕的身份,他可以对天发誓,但凡有任何怀疑他都不能替何裕做这种事;而他坚信伊万对此同样一无所觉,否则怎么可能继续信任他、把他当作朋友,直到他被抓的前一天还约他一起去动物园?

他原以为这只是行刑前核对口供,没想到问完又给他扔回监狱里去了。经历此番大起大落,王耀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他现在除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死也没别的事可想,这滋味可太难受了,倒宁愿他们立刻就毙了自己。

日长似岁,王耀便也开始胡思乱想。他和伊万究竟算是朋友吗?他把伊万的信任当成欺骗的工具,要是真被伊万知道,他和伊万这一年多半真半假的情谊还能剩多少?他反悔了,他绝不要伊万知道自己做过这些事。即使他是受骗,但所有错事都是他自己犯下的,要是伊万知道了,该对他多么失望、多么讨厌他?

其实死也不能说都是坏事。他以前时刻担心要是伊万发现了怎么办。现在好了,没人会在意一个消失的人,伊万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也不用去面对有朝一日被发现的可能性了。

自己白白送了性命是可悲可笑,但伊万也是真的傻,竟会把冬妮娅给他的钢笔转送自己。他明白冬妮娅在伊万心中的地位,伊万怎么会想到要把这支钢笔给他呢?礼轻情意重,他真的不值得这么重的礼。伊万是笨蛋、是傻瓜,而他是这世界上最可恶的骗子。

等到王耀又瘦了一圈的时候,他又一次被叫出了牢房。王耀想开了,他觉着横竖是个死,上次那么被拖出去实在太丢脸了。于是他昂首阔步走在两个狱警前面,带着一种和他枯槁的形容极不相称的慷慨意气。但没想到这回他给带到了探监的地方,来的还是个他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自我介绍,说是上海专家局的孙局长。他告诉王耀他死不了,只是有两个条件:一是出去之后对何裕的事情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外国专家局出了国民党特务;二是他不能再给伊万当翻译了,要他自己去向伊万辞职。

TBC

* 注:中苏两国领导在10月2日的会谈上吵得厉害,这里为了烘托气氛,时间做了一点更改。

【露中】Сколько Лет, Сколько Зим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