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被击溃全部信念的绝望感, 像冷得刺骨的汹涌海浪毫不留情地将她顶头淹没。

她甚至有一种将五行山重新翻个底朝天的冲动, 看看她的大英雄是不是将什么东西遗留在那里了, 以致于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白色色望着眼前这只雷公面、满脸毛的猴子,他的身形同石猴一般无二, 可他的金眸却不再光亮,总是夹着层灰蒙蒙的雾。

虽然他的名字依然叫孙悟空, 虽然他身上的每分每寸她都如此熟悉, 但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了。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放过你才是正确的事。”白色色掖了掖滚烫的眼角, 随后骇笑出声, “你不想记起我们的从前, 也许并非是如来胁逼于你, 而是你本就打心底里抗拒,你宁可低下高傲的头颅也要护送唐僧取经,不过是因着你想逃避那些屈辱和艰难的过往罢了。”

她站起身来, 一步步走向僵硬在原地的孙悟空:“你先前要我放下过往,归顺天庭,我本来想不通你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现在明白了,干嘛要放弃斗战胜佛的金身去换那些可有可无的回忆?干嘛好好的佛不做要去做妖精,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干谁就是傻子, 你说是吧?”

在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孙悟空忍不住退后一步,他张了张发白的唇,想要解释些什么。

白色色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伸手抚上他的脸,而后是额头、鼻子、嘴唇,她揉了下他满头的猴毛,神情温柔又迷离。

此刻的她美得出尘,偏生说出口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利刃,一下下扎在他跳得缓慢的心脏上:“你做妖的时候乃是最风光的妖,做佛的时候自然也扬言要除尽这天下妖魔,我这条蛇妖如今就站在你面前,可你为何屡屡下不了手?你怎么就不一棒子将我打死?”

“你若早将我打死了,便没人再阻碍你,没人会老是和你谈起那些过去,你就能快快乐乐地当如来的狗,为他做尽这世间肮脏之事了……”

她握住他紧攥着金箍棒的手,而后抬起来,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冰凉的铁棒透着凛冽的寒意,她却笑得妩媚至极:“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现在杀了我还来得及,反正你也不想恢复记忆,那便下定决心将我处理了吧。当然……”她笑了笑,“这回,金箍棒再也不会失手了。”

孙悟空沉默了好一阵,他看着她,眼里是无尽的挣扎和迷茫。

明明在成为斗战胜佛的那日,金箍已从他头上摘下,明明唐三藏并没有念紧箍咒,可他的头却还是一阵阵地发痛,像是无数的荆棘在脑子里驻扎生根,疯狂生长,和他的血肉紧紧拧在了一起。

孙悟空慌张地往后退去,拉扯间,金箍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幕里砸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声响。

他似是有些受不了般,死死抱着头蹲了下去,额上青筋绷起,嘴里发出抑制不住的怪叫。

“若不是孙悟空……那我是谁……我是谁?”

他红着眼,仿佛一滩烂泥瘫倒在地,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白色色的裙角。

白色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不躲闪,亦不推开,眼睛沉静如深海,对他的失望似乎已深入骨髓。

金箍棒自己弹跳着,靠在了孙悟空身边,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握住,然后重新站起来。

可他没有。

他眼睫垂着,咬紧牙关,手在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