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热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坠落,砸在我和他交握的手上。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命运的存在。它高高在上地俯瞰我,愚弄我,给予我希望,又将我摔入尘埃。

“埃里克……”

虚伪也好,谎言也好,言行举止都是假象也好……他是我碰见的,第一个愿意尊重我、爱护我、拯救我的人。虚伪的性格可以改变,真心却不可能捏造出来。

越想越难受。多希望他的不回应,只是我的错觉。多希望抬起头,还能听见他冰冷却温柔的声音。

下一刻,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哭了?”他摇头笑了笑,从后面抬起我的下巴,擦掉我的眼泪,“我只是太累了……忍不住睡了一会儿。”

惊喜降临得太快,我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你一直不说话,我以为你……吓死我了,还好、还好你没事!”

“我不会死。但赫帝斯并不是等闲之辈,一场交锋下来,还是有些疲倦。”他低喘了两声,“我知道莉莉现在,肯定很想知道我的过去……等我恢复精神后,再告诉莉莉,可以么。”

“不急。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他轻笑一下,嗓音却低哑而憔悴“我可能要睡一会儿。不用担心,我会醒来。”

我侧头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说“好,睡吧。我会保护好你。”

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呼吸逐渐变轻缓,沉沉地睡了过去。我不敢让他用这个姿势一直睡,拍拍翼龙的侧颈,示意它放缓飞行速度。翼龙薄膜包裹了一下眼珠子,听懂了般,竟真的放缓了速度。我趁机将埃里克抱到身前。

只是,男性和女性的体格终究有差异。虽然“卡罗莉娜”的身体越来越像上辈子的我,我本来的身材也还算高挑,但跟埃里克一米九出头的高大身躯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娇小。还好他的腰足够细,要是像他的肩膀一样宽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搂住他。

几小时后,翼龙在巴黎郊外降落。我不确定赫帝斯说让埃里克再也当不了猎魔人,是真话还是假话。没敢贸然进入地下城。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还未靠近凯旋门,就看见一列全副武装的猎魔人从我面前跑过。他们步伐齐整,动作迅速地在一棵棵树上,贴上我和埃里克的通缉令。

幸好过来时,我将埃里克藏在了一个废弃农舍里。巴黎进不去,埃里克这个状态又不适合长途跋涉……我咬着手指头,不禁有些焦灼。

回到废弃农舍,我在杂物堆里翻找半天,找到一条打满补丁的裙子。在井里打了两桶清水,我坐下来,把裙子洗干净,晾到竹竿上。然后,翻出一条还算暖和的毯子,铺在柴房的地上,把埃里克搬到了上面。不知道他还要睡多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但看见他的伤口都在愈合,呼吸也均匀绵长,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试了试他额头的体温,倚靠在柴房门口,睡了过去。

中途醒了两次,都是被乱窜的老鼠和野狼的嚎叫惊醒。睡得很不好。终于挨到天明,晾在竿上的裙子也干透了,我换到了身上,将头发拧成一股,用毛巾包起来。

尽管猎魔人还没有搜到这座村庄,但迟早会搜过来。得想办法去地下城一趟,买点改变相貌的溶液。摸出埃里克的钱包,我清点了一下,20枚金币、5枚银币、10张千元法郎钞票……这小子有钱到我眼红。

从奥古斯身上扒下来的披风,显然没办法穿出去,上面不仅镶嵌着莹亮剔透的宝石,还有几颗光芒璀璨的钻石,穿到街上去,很容易变成众矢之的。他的匕首倒是能接着使用,不过把柄上也镶嵌了不少宝石,还是不能轻易拿出来。

我叹了一口气,去柴房看了一眼埃里克,还在沉睡。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我关上门,在脸上抹了两把灰土,走到城门附近,查探巡逻的情况。谁知,整个城门被猎魔人和卫兵围得像铁桶般,几近水泄不通。连贵族的马车、农夫的板车,都要停下来,一一检查。贵族和平民一视同仁,这大概是整个巴黎最平等的时刻。

我两三下爬到梧桐树上,拨开茂密的枝叶,望着猎魔人和卫兵的巡逻路线,陷入了沉思。直接从城门进去,大概是行不通了,只能找机会爬到城墙上,从屋顶潜入城内。

当然,我要是孤身一人,完全可以硬闯进去,像遛狗一样,把他们绕得团团转。但埃里克还在昏睡,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对他负责。

在梧桐树上打望了一整天,我记下周围的地形。回到农舍后,我将裙子裁短,多余的布条用来保护手肘、足踝。夜幕降临,我轻吻了一下埃里克的额头,用布蒙住脸庞,趁夜来到了城外的树林。

滚热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坠落,砸在我和他交握的手上。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命运的存在。它高高在上地俯瞰我,愚弄我,给予我希望,又将我摔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