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噗通一下跪下,哭了出来,“皇祖父,我怕!”心里的那种不安稳,在皇阿玛册立了皇后之后,变的尤甚。

四爷没叫她起来,“你生来便比别人尊贵。你阿玛把所有的亏欠恨不能补给你一个人。从婚事到你生活上的一点一滴。甚至于起风了,你皇阿玛都要让人看看你,今年的新衣裳你可得了。”在别人跟前,弘历许不是一个好爹,但对和敬是真掏心掏肺的,“你是大清的固伦公主,不期望说你能大清带来什么,但至少你做好一个公主的本分。若是做不好一个公主的本分,那就守好做人的本分,做儿女的本分。哪怕这些你也做不到,那就做好为人女为人母的本分。想叫后代子孙得享尊荣,你需要做到哪些?你要做到交好妃嫔,友爱兄弟。你要做到不偏不倚,却又不涉分毫内宫之事……”

交好妃嫔,不论谁的儿子继位,都与她没有害处。

友爱兄弟,就能游离于将来的储位之争,确保夫家不受牵连。

历朝历代,都有公主因此而坏事的。

四爷就说道:“朕知道,富察家是你的母家。你活着,你舅舅们活着,你跟富察家的关系就是铁打的。可以后呢?你怎么就能确定富察家不会再出一个皇子福晋,或是再出一个公主额驸呢”

到那个时候,富察家可不止是你和敬的舅舅家,他们会跟你其他的兄弟姐妹捆绑的更紧。到时候,你又剩下什么了?不外乎给人做嫁衣裳罢了。

这话堪比惊雷一般在和敬耳边响起:是了!是了!这不是可能,这是这很可能。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却从不曾有人点过她。她羞的满面通红:“祖父,孙女错了。”

“知道错了就起来。”四爷喊外面摆饭,“过来陪朕一起吃吧。”

饭桌上有一道樱桃咕咾肉,这是去年她在这里陪祖母吃饭的时候吃到的,多吃了几筷子,今儿就又上来了。她的鼻子一酸,到底是有人记挂她的。

“别哭了,吃饭。”四爷给夹了菜。

一顿饭吃的静悄悄的,吃完饭和敬就告辞,“明儿再来陪皇祖母。”

四爷嗯了一声把人打发了,和敬都出了门了,钱盛从后面追上来,递了一个木箱子,“公主,这是老圣人让交给您的。是老圣人和端贝勒亲手做的。是一套能动的十二生肖,之前给了大贝勒家的两位小阿哥一人一套,又给了和亲王府世子爷家一套,这一套是单留给您府上的,给府里的小世子玩……”

和敬一愣,面色更复杂了。皇祖父的孙辈有孩子的,就她和永璜以及永璧。永璜有两儿子,永璧有一个儿子,自己一个儿子。皇祖父给曾外孙的和给曾孙子的竟然是一样的。

她——和敬公主,哪怕是出嫁女,也从不曾被排除在家族和亲人之外。

回去之后,她小心的将箱子打开,拿出来搁在手里把玩,打磨的光滑便不说了,颜色也好,孩子看见了,就扑过来要完。

额驸就道:“哪里来的这玩意?也不像是将作监的手艺。”

和敬笑了下,“皇祖父赏的。就赏了大贝勒家和和亲王世子家……还有咱们……”

额驸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和敬的脊背,“那以后咱们常带着孩子过去请安。”他看她,“你是不是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和敬苦笑了一下,“宫里的太后是亲祖母。没了皇额娘之后,我也想跟祖母亲近。我觉得这是一个能在没了皇额娘之后给我庇护的人。可实际上,太后……不是那么一个人。我要是能孝敬她,要是更得皇阿玛的喜欢,她就会对我好一些。若是一段时间皇阿玛没赏我,她就会对我冷淡一些。然后我就发现,其实你觉得亲近的人,人家未必亲近你。那得是你有亲近的价值,人家才亲近你的。这世上,除了皇阿玛之后,我想着,大概再没有人不图什么就对我好的。所以……跟谁好像也亲近不起来。可今儿,皇祖父劈头盖脸的一训,我心里反倒是敞亮了。我想起皇额娘在世的时候,每次,皇额娘见了我都总是说我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做的不好。后来,再没人说了。皇阿玛大概是怕我没了额娘又被他训斥会叫我害怕会叫我伤心,所以我哪怕做的不好,皇阿玛也从来不说。额驸,我分得清好坏的。皇阿玛不训我,我知道那是疼我。祖母不训我,我知道那是敷衍。可今儿皇祖父训我了,我分的出来那也是疼。不相干的人谁去管……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