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父和父亲“官迷”发作,舍不得那点虚名的时候,母亲千万千万不能再稀里糊涂还自以为精明地扯后腿了。
于是贾珠开口道:“太太,琏哥儿的官儿走的是义庆王的门路,隔壁蓉哥儿帮着牵的线;薛姨夫则是通过姑父,找上了工部侍郎苏大人,这才补了缺,如今在工部,”他想告诉亲娘姨夫在工部凭本事才干把父亲压得喘不过气,话到嘴边,觉得还是给父母都留点面子得好,“颇得赞誉。”
王夫人对此多少也有些猜测,尤其是亲哥两次三番都不出力,总不能人不在京城,忽然就想起来帮衬一二了吧?
因此长子在这个时候说这番话,她一下子就信了大半,“焉能如此?!”她挺想问蓉哥儿当了大内侍卫,缘何不帮他老子在贵人面前说说话?
从不愚孝的贾珠没听出他母亲的潜台词,不然怕是要笑掉大牙:亲爹睡了他媳妇,他不害他爹……不管是不想还是不能,都已经挺不错的了。
涉及大笔银钱,尤其是在自家修了园子,还一时用不上,再不剩什么“余粮”的时候,贾珠继续道,“太太和姨妈都……”没少给舅舅孝敬,“节礼年礼给得十分丰厚,太太是不是心存疑虑,觉着收了礼又是亲戚,说什么也不好不伸手,哪怕提点几句呢?”
王夫人点了点头,她面色有些发白,喉咙也很是发干……她猜得着儿子要说些她很不愿意听很不愿意信的话,然而此时此刻已然由不得她不听不信了。
贾珠声音压得低,却吐字清晰,“舅舅乃是一品大员,背后又有了不得的靠山,整日里捧着金银财宝想要搭上舅舅的人数不胜数。舅舅有这样一大堆有银子有本事又心甘情愿捧着他的人可用,何必非得拉扯咱们这样失了势的人家?太太,伯父和父亲都不得上朝,比起祖父还在的光景,不算失势也是大不如前了。”
王夫人身子猛地一晃,眼圈儿立时就红了。
儿子已经很委婉了,说直白些,其实就是她亲哥哥王子腾如今瞧不上她家!然而再瞧不上,也不耽搁他孝敬照收!
王夫人随时都要仰倒的模样,贾珠固然于心不忍,但也……只能接着下猛药,力求一次除根。不然舅舅舅母又用得着自家,跟母亲耳边吹吹风,他还得想着防备背后捅来的一刀……
贾珠扶住母亲的胳膊,硬下心肠继续道,“太太,咱们家在祖父没了之后,仰仗的都是舅舅,如今出了事,有求于义忠王,而舅舅背后的靠山与义忠王不是死敌却胜似死敌……”
王夫人整个人从脑子到身子全都木了,缓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就见儿子目中关切全不作伪,她才嗫嚅着问道,“像忠顺王府跟咱家不成?”
贾珠果断答道:“有过之无不及。太太,贵妃投靠了皇后娘娘,迟早也是郑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要想着左右逢源,怕是犹豫一下,就能让这些个贵人随手收拾了。”
王夫人极力挣扎着又问了一句,“娘娘可是怀了龙胎!”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知道不能指着这个救命:小皇子别说没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也得入得他父皇的眼,才能说话有人听……王夫人只想倒在床上痛哭一场。
贾珠给母亲顺着气,“姨夫姨母早已经远着舅舅,顺带着跟咱们家也都不热络了。姨夫素来志向远大,要给表妹谋个好前程。舅舅固然势大,也没势大到能把两个外甥女先后都送入宫中,还都能得个一宫主位。”想了想,他觉得这句话母亲现下必然听得进去,“贵妃能得宠,靠的也不是舅舅。太太别听舅母……张口就来,她那些自吹自擂都是别有用心。舅母她也曾好几次给贵妃传话,让贵妃在圣上跟前提舅舅分辩几句。”
王夫人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贾珠顺势给母亲捶了捶肩膀,“太太,祸不及出嫁女……”
王夫人陡然瞪大眼睛,见状贾珠叹了口气,“舅舅在西北弄出的事情……舅舅委实胆大了些。”
王夫人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儿子:酷肖自己的面容,黑漆漆的眸子同样回望着她……她瞬间便泄了气:儿子何必要糊弄她?!若非情非得已,儿子也舍不得他舅舅这个一品大员的帮衬吧。
王夫人在悲从中来的同时也不免心生些许安慰:儿子总归跟她这个娘亲一条心。比起娘家哥哥,甚至丈夫,都没有儿子更靠得住。
看着母亲脸上渐渐恢复血色,贾珠便想:甄家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跟母亲说吧。甄家一样志向远大,而且比起同样其志不小的姨夫薛恒,他们可不怎么踏实……
与此同时,在距离荣国府不远的王府,也有对母子在说着体己话。
在伯父和父亲“官迷”发作,舍不得那点虚名的时候,母亲千万千万不能再稀里糊涂还自以为精明地扯后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