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他早望见了深蓝幽谷中的那条巨龙,粉亮的鳞片在海水的粼光里熠熠生辉,连这处最荒凉的水域也好似变得有了生气。他的身体穿过结界的一瞬,水体中仿佛有涟漪荡开,旋即恢复如常。

海谷虽僻,却别有一番景致,聚居着萤火虫般的海底生物,绿藻曳曳,红珊点点,倒像一幅余韵悠长的留白写意墨宝。

那龙见他走近,长尾一摆,流光闪过,已化作女子模样,笑嘻嘻地迎上来。珊瑚为冠,贝骨为钗,水红长裙,腰间束一条古旧素纱,瘦削清秀的脸蛋上不施粉黛,却凝脂天成,白皙润泽。

“敖凌见过广力菩萨!”女子略一拱手,神采飞扬。

敖凌,这个令他极不习惯的名字就像一只小锤,每听到一次都被狠狠敲在心上,还要余震出一波又一波的欺骗感。

“我既已认你做姐姐,你又何必拿这套虚礼取笑我。”敖烈笑着回礼,径自走到石桌旁坐下。说是桌椅,不过是几块凑在一起的岩石罢了。“怎么又在唱清平乐,你打记事起就悠居在这‘世外桃源’,哪里领会得世间‘离恨’之苦?下回我教你一首别的,换个高兴的调子。”

龙族天生法力,不必饮食,何况谷中的天然果食都被她留给谷中鱼虫充饥,故而奉茶招待之事自然免了。女子挨着敖烈身边坐下笑道:“我偏觉得这首正合我心呢。咦,你今日怎么没带经书来?《大般涅槃经》讲完啦?”

“今日不讲经,我是专程来送礼物的。”说到“礼物”二字,敖烈面上隐隐闪过一丝郁色。

女子浑未留意细节,琥珀色的眸中满是盛放的惊喜,“我猜猜!是不是陆上新开的花?上次你带的几枝梅我可喜欢了,可惜在水下活不长。”

“喜欢就好,等进了腊月我再折几支来就是了,今天这礼物可远非陆生花可比。”说着,敖烈从袖中取出一个寸长紫檀锦盒,打开盒盖,鹅黄软缎托着一颗小小金丹,约有莲子大小。“这是我三百年前成佛时佛祖亲赐的无量金丹,一直小心保存,如今转赠与你。”

女子怔怔地望着无限珍贵的金丹,紧紧抿了抿唇。

瞧出了她的疑惑与失望,敖烈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后的一些事,虽说梦境当不得真,到底心中不安……”他顿住,温和一笑,抬手帮她理了理鬓发,“算了,不说这些。姐姐,你想不想亲手摘下顶着莹白雪花的红梅?我是说……你还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一抹亮盈盈的希冀从眼底转瞬即逝,“净说胡话,就算我想出去,你家老龙王也不肯放行呀。这么多年间,只有菩萨你神通广大,能够随意出入这里,我这辈子是去不了你说的‘外面’的,你不是也总说外面人情险恶、世态炎凉,没什么可向往的嘛……”女子眼神一转,喜道:“难道吃下这颗佛丹,我就能出去了?”

不等敖烈回答,女子已把金灿灿的锦绣小丸吞入口中,运劲化开,起身便要去谷口一试。

裙摆在面前荡开,敖烈黯然地拉住她的衣袂,“你出不去。”

仿佛一簇跃动的火苗,在淅淅沥沥的雨季里被淋灭湿透,女子静静地定在原地,半晌,回身将手搭在敖烈肩膀上,绽出一个微笑:“我就说嘛,你告诉过我,我是犯下罪过被龙王囚禁于此的,这道结界就算是齐天大圣来了也破不开……话说回来,你今儿个神神叨叨的,到底梦见什么啦?”

想起昨夜的梦境,敖烈只觉脊背生寒,浑身僵冷,勉强笑道:“梦见一个人,一个很久不曾见过的人,却已不是我熟悉的样子了,真怕往后余生再也看不到当初的她。”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