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整座鄯城分明是一座妖城。

沉香在这十多年间东北西走四处降妖,算得上见多识广,可这样一座种族奇异的小城还是第一次见到。八年前,他曾奉杨戬之命将凤云瑶送回鄯城,当时的鄯城还算正常,不想数年之间竟剧变至此。

起初,他见往来之妖没什么恶意,各忙各的,也就不去在意,心里还存着看看此处究竟有什么名堂的心思,这番见敖寸心如此淡定,显是早就知道的,不由得心下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敖寸心懒得理他,径自买了几块饴糖,自己吃了一块,又想塞给沉香,却被他躲了开,敖寸心便把糖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我那位朋友嘱我先带你在城中逛逛,然后再去见她,看来你已逛腻了,那我们这就走吧。”

沉香本就对心念纯净的敖寸心极有好感,又得知她原是自己的舅母,自然十分信赖,便不再多问,随她往前走去。

靠近城中心的地方,耸立着一处红香翠绕的楼阁,檐下缀着一圈精巧花灯,陆陆续续有人进入,愈近愈觉香雾飘散,应是传闻中的花满楼了。

刘沉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尚未进门已羞得面红耳赤,反而蹭在敖寸心身后迟疑着不敢上前。

敖寸心笑道:“傻小子,想什么呢,不会真打算干点什么吧,那我岂不是对不起你媳妇?邀你来的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她说与你多年未见,想让你亲眼看看她撑起来的祖传家业。”

家业?祖传?沉香耸了耸肩。蛮不错的,与他当年做刘家村员外的宏伟志向有得一拼。

敖寸心倒是十分淡定,杨戬的素白衣裳在她身上宽宽大大,恰到好处地遮盖了女性线条,散下的发丝将两颊柔和的轮廓掩去几分,不细瞧的话,分明就是一个潇洒公子。

“沉香小兄弟,放松点儿吧,诸法空相,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有什么看不开的?”敖寸心将空白面具戴上,笑嘻嘻地拖着沉香大大方方进了正门。

正厅中央,自梁上垂下一圈红色薄纱,围起一方小小的舞台,拨弦吹笛的女子们聚在一旁,云鬓花颜,莺声燕语,或秋波暗送,或腰肢轻摆,吸引了一众客官的眼球。多情的乐曲中,吹哨的,大声朗笑的,一团混杂。

敖寸心拖着木讷的沉香在花满楼里参观了一圈,品了几种香甜果酒,这会儿又转回了一楼。

忽听琵琶当心一划,从二楼围栏飘下纷纷扬扬的红粉花瓣,花雨香风中,柔幔轻纱后,隐约舞出一个人来,桌席间的混声快速息了。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蕑兮/

未见美人,先闻其歌。

歌声中暗藏欢愉,宛如灼灼桃花甜香四溢,令闻者心神俱醉。轻纱后隐约可见纤纤玉人的广袖飞帛,在小小舞台上既舞且歌。

沉香凝神细听这曲子,清澈中有蜜意,优雅中有思慕,索性阖上双眸,眼前浮现出初见小玉时的情形,脑海中飘入三个字来——思无邪。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

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余音渐弱,满堂男人大声鼓掌喝彩,铜钱碎银不断抛向中央,又被红色轻纱挡住,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