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期阴风乱世,天象异常,又逢寒冬已至,凡间景致大多万木枯死、百草凋零,甚至大块黄土裸露,不少山脉已然荒似巨大坟头,华山算是为数不多的灵气仍存的所在。

华山脚下的一间书塾中,十几个半大少年向中年先生恭敬道别,背上书包各自散去。

神妖战事纷起也就罢了,连凡间西部边境也不甚太平。华阴一带不算富庶,再加上世道艰难,能供子弟上学读书的人家不多。这间书塾学费低廉,先生又博学多识,算是给寄希望于科举的贫苦人家开辟了一条活路。

一个鹅黄劲装的年轻人大步迈入书塾,面带笑容,熟门熟路地向内室里正在收拾书卷的教书先生寻去。

“爹,我陪您回家。”

今日反常,乌云聚到了别处,难得竟能透出夕阳的耀眼光线,给站在门口的俊秀年轻人镀上一层灿然的金。

“你去哪儿了?”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让沉香支吾了一下。

沉香随了母舅慧黠的性子,少年时是刘家村出了名的捣蛋鬼。刘彦昌一个人将其抚养到十六岁,也不知为斗智斗勇费了多少脑筋。如今他年长起来,反而愈发不会在父亲面前扯谎。

知子莫若父,刘彦昌瞧了一眼沉香,便沉默着继续向前走,父子二人一路无话。

转过山道,上了风景瑰丽的华山西峰,便见桃林之中矗有一处竹木简宅,样式古朴,宽敞雅致。残阳将落,晚霞渐收,暖黄的烛光自窗内半透出来。

刘彦昌在屋外的竹椅上坐了下来,又将旁边的竹椅拖近了一些,“沉香,坐。”

冬天的傍晚寒风瑟瑟,西峰之上却因充盈着仙灵之气而温暖如春。

“听说去年玉帝有意召你上天,你强横推辞了?”刘彦昌靠在竹椅背上,看着望向别处的沉香,温雅的面上蕴着风骨清透的坚毅,“这些年你成熟了不少,本事比爹大得多,可你始终要记着,我刘家不畏天地,但也绝不逆道而行。”他拍了拍沉香的手背,慢慢起身,“好自为之。”

“爹,如果有一天,您觉得天错了,还要遵循天所尊崇的道吗?”

“天可以换,而道是不变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沉香似是怔愣了片刻,又好像只是在看父亲多年不变的面庞,良久,笑着说道:“我闻到饭菜香了,小玉大概已经做好饭了,我娘是不是也快回来了?我赶紧去帮忙盛饭,不然小玉又要怪我不体恤她。”

望着沉香快步进屋的背影,刘彦昌的眉头渐渐拧起,停留在四十多岁的褶皱凝滞在他的脸上。

“三圣母,沉香去过了岐山,你也去了岐山,对吧?”他保持着原来的站姿喃喃自语,只有自己可以听见那低哑而怅然的声音,“你放不下兄妹心结我理解,何至于频频以身涉险来证明自己?我不贪图无尽的寿数,只想与你共看朝阳晚照,盼你平平安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