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的吧?都说他天生三只眼,多吓人!而且此人忘恩负义,为了上天做官休了咱们公主,有传言说后来三公主被玉帝陛下降罪也是他从中栽赃陷害的!”

又一个道:“不对不对,我堂兄认识瑶池的守门侍卫,那侍卫亲眼看见三公主上天,进去的时候陛下娘娘正在责难二郎神,结果被降罪的却是三公主,你们仔细想想,这明摆着是美人救英雄嘛!”

一个浑厚而冰冷的声音从宫女身后响起:“什么美人救英雄?”

众宫女回头一看,竟是方从内殿出来敖摩昂,直吓得魂飞天外,哆哆嗦嗦站成一排,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敛声屏气。

“本君说过,妄议三公主者,杖责三十。再者,二郎真君是客,你们背地里品头论足,懂不懂规矩?掌嘴三十,自己去领罚。”

这厢自下而上议论得热火朝天,当事人杨戬却正清清静静地留在待客的清辉殿内,望着墙角一株淡粉珊瑚放空,哮天犬则化回犬形在侧殿睡得正香。

许多许多年前,他曾见过敖寸心提笔作画,皓腕灵泛,线条飘逸,信笔勾勒的唯有红珊墨藻而已。

当年他心高不认天家眷,坐镇灌江口听调不听宣,还顶着玉帝亲施的压力强娶了西海三公主。西海扣人无果,又不敢明目张胆与玉帝作对,只得与敖寸心断绝了往来。

这么多年过去,杨戬思量着,或许人活于世就是过刚易折,不是折了自己就是伤了亲人。

就像那年,母亲瑶姬在面前燃烧,汗水淌进他的眼睛里,染成一片火焰的赤红,又痛又痒。年少的他哭求云端之上的帝王停手,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那个人喊着“舅舅”,却透过摇晃不止的冕珠读出一句“悔时已晚”。

杨戬无意识地抬手按了按又开始疼痛的右肩,飘飞的思绪被窗外一个柔顺温婉的声音带回了海底龙宫清辉殿。

“长姐,大哥好像已经请杨戬入宫了呢。按理说,司法大神驾临,父王该亲自迎接才是,怎么到现在都全无动静?你说会不会……还念着丈婿之份?”

一个高冷干练的声音道:“当年父王恼杨戬恼到狠心给小妹喝孟婆汤,你忘了不成?”

“可是……现在小妹被御旨通缉,母后本就身体不好,为此又添了病,父王此番宴请杨戬,应该也有合作的意思吧?”她幽幽地轻叹一声,“我不懂政治游戏,唯有干着急罢了,真希望这些灾祸赶紧过去,蒙冤的人都得到洗雪,分开的人都早日团聚……”

“团什么聚?”大公主不以为然,“他二人的事,我一早便不看好。小妹自幼被嫡母宠着,虽性子活泼开朗,可到底没有亲娘,缺乏安全感以致敏感多疑。杨戬呢?那是从仇天恨海里爬出来的,根本不是风花雪月之人,不会去体谅女儿心思,能过得好才怪了……”

谈话声渐行渐远渐不闻。

“呵,风花雪月,司法大神……”暗色薄唇微微勾起,杨戬提起釉彩茶壶斟了一杯,将一盏清茶淋在地上。

芳香的茶水迅速渗入卵石缝中。

花归花,雾归雾,千年时光归于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