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心思百转,默不作声地向龙王龙后致意,旋即照旧隐了身形。
敖氏兄弟领着整肃的海龙兵与凤云瑶的军队对峙而列,杨戬收敛气息随在他们身侧,只见凤云瑶有恃无恐地等在对面,娇小的身躯伫立在浩然阵前,颇有些万夫莫当的气势。
说来也怪,自从杨戬多年前第一次偶遇凤云瑶,她那张小脸上或多或少的骄纵狂傲之气就不曾褪过,可是现在,那个领头的小姑娘神情间却失了点灵动,好像被谁将三魂七魄扯碎了又塞回体内,隐隐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空洞麻木。
杨戬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兔死狐悲,只是一连串的惊疑在脑子里争前恐后地冒出来:难道短短几日间黑莲宗内部出了什么大事?是无天闭关期间有什么不测,还是他已经开始对太灵真元下手?又或是,寸心对凤云瑶报复了什么?那么,寸心和三妹究竟怎么样了?自己看过仙命册才得以有针对性地详细部署,已经在争分夺秒了,莫非还是晚了一步?
“我今日来,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九头虫讨个公道,既然大太子已经把我要的人带来了,那我们闲话少叙。”凤云瑶面上扯出一贯的娇巧笑意,却连好听的鬼话都懒得说了,直奔主题,“我这个人欺软怕硬,也算有点自知之明,自知奈何不了天产石猴孙悟空,只好委屈广力菩萨随我走一趟,跟我到教众面前磕头认错,再自刎谢罪。”
“你放肆!”敖摩昂爆喝一声。他瞧着凤云瑶那一身妖媚气就反感,好歹还顾及对方是个姑娘,听她一顿大言不惭,一句冲到嘴边的“你放屁”堪堪换成了“你放肆”。
一边的当事人敖烈却置身事外地沉默着,仿佛在看一场毫不相干的戏,清澈的目光只死死盯着凤云瑶身后的一顶漆黑小轿。
双方又来回斗了几回合的嘴,凤云瑶轻轻一叹,眼角眨出一抹狡黠,“你们不愿大动干戈,我也一样。我这张嘴请不动广力菩萨,还是让故人好好劝你们识相吧。”说罢,她笑着回身走到不显眼的黑轿旁,亲手打起帘子。
那小车轿原来竟不是给凤云瑶自己准备的,里面坐着一个人,被凤云瑶拉着手带出来。
那人一身束腰墨裙,裙摆随着迈下轿来的脚步荡出风吹莲动的韵味,浓黑的长发淡漠地在头顶扎成一束,如浪迹江湖的少年人般英气。无情与活泼两种感觉就这样诡异地交缠,既违和又浑然一体。
凤云瑶见对面一众大老爷们的表情一个个瞬间垮得不行,这才好整以暇地介绍:“这是我教第三使,娑婆使。”
岿然挺立的敖摩昂深抽一口冷气,钢铁般的脚步竟往后退了半步,他身后训练有素的海龙兵中也传开一阵唏嘘讶然的微响。
凤云瑶拉着她的手,冲镇定自若又下颌紧绷的敖烈笑道:“广力菩萨,你姐姐在这儿等你,还不乖乖过来?”
那人似是不大察觉得到外界的事情,只是一声不吭地站着,琥珀般的浅瞳里却风起云涌般波澜万丈,一层克制的凶煞戾气几乎从那双眼睛里挣脱出来。
“寸心,寸心!”敖摩昂颤声喊她,却得不到回应,“你言语一声啊!”
这他娘的算什么情况!精神囚禁吗?
他目眦尽裂地望着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子,攥着三棱锏的掌心不禁透出一层冷汗,一颗心已经崩塌成一片七零八落的废墟。
紧张地喘息着,敖摩昂手腕一抖,就要拔足上前,却被一只沉沉的手压住了右肩。方才不知炸到哪儿去了的心神全那秤砣似的法力重重压回了人间,他猛然惊醒过来,余光侧向身边的虚无,勉强定了定神,飞快思忖:对,我就算快成一道光,也不可能拼过仅距她半步的妖女,这么贸然冲上去,无疑等同于把寸心逼上绝路。
敖摩昂第一次发现,原来有时候退是比进更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