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华山后发生的事,和沉香预想的画风实在太不一样了。在他的想象中,舅舅和母亲劫后重逢,应该执手相看泪眼,哥哥妹妹无语凝噎,从此再无心结;接着,再把凤云瑶那讨厌的丫头片子宰了,拉着王母的魂魄到玉帝面前告御状,让他看看自己娶了个什么倒霉媳妇;最后,搬个小板凳观看舅舅如何向敖姨母解释自己另娶魔女的破事,至于万一双方开战,自己到底是帮着不怎么占理的亲舅舅,还是护着楚楚可怜的敖姨母,沉香已经纠结许久了——当然,他自始至终也没看出突然法力大增的敖寸心哪里“楚楚可怜”来。

刚才碍着人多,大家各自矜持也就算了,现在只剩下自家人,杨戬居然急着要走,沉香有些坐不住了,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见杨戬与敖寸心好像还挺和美的,不由得疑惑更甚——他想起凤云瑶曾称敖寸心为娑婆使,心道那个魔女该不会就是敖姨母吧?自己可没原谅她呢,还白白替她惋惜了一场——又看了看杨婵的表情,似乎和自己猜测一致,大约有其子必有其母。

此时杨婵正与杨戬、敖寸心说着什么,妙目里盛着内敛而深厚的亲热,是那种对杨戬不再小心翼翼的亲热。

在从前的数年中,沉香一直能感受到母舅二人之间的淡淡隔阂。

当年杨戬将杨婵压入华山秘牢,实是情急之下为了保护杨婵不被王母另行责罚,而那些年的逢场作戏、心狠手辣,也是为了亲手促成一个逼迫天廷修改天条的有力阵营。

十年运筹,一朝出鞘,舅甥二人功震三界。自那以后,杨戬便待沉香极好,一则血缘亲情使然,二则对沉香抱有一份愧疚。杨戬自己心怀修改天条的夙愿,苦于无处着力,适逢沉香不顾劝阻毅然走上救母之路,做司法天神的便顺水推舟利用了孩子的救母之心,将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硬生生逼上了生死难料的不归路。

沉香自己是甘愿做这颗棋子的,也真心感激杨戬的栽培,至于那十年间的伤痛与血汗,早已淡然视之。但杨戬与杨婵之间的关系,却不是这样简简单单。自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反而是沉香能够瞧出几分名堂来。

而这时,沉香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纵然没有激烈的欣喜和热辣的关怀,这二人生离死别了一遭,那种疏离感反而消失了,兄妹不时相视一笑,仿佛已抵过万语千言。

盛夏的灌江口正处在雨水充沛的季节,潮热湿腻,易发洪涝,正是山神土地加紧看护的时候。

杨戬和敖寸心携手在杨府门前降下云头,早有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冒雨等候。众人为敖寸心顺利脱险而把酒庆祝一番,饭后还有天廷派下来的差事要做,也就各自告辞了,只有游手好闲的哮天犬在角落里打盹。

叶上初阳,后院莲池中的荷花已经开得饱满,沾着晶莹未干的雨珠,白的像月,粉的像霞。

“好熟悉的味道啊!”敖寸心在莲池边溜达几步,深吸了一大口空气中的泥土清香,张臂伸展了一下筋骨,腰腹一暖,被人从背后抱住。

“干嘛呀。”她扭开杨戬,转身搭住他的脖颈,忽闪着大眼睛偏头向上看他。

“看着我干什么?”杨戬笑道。

“呦,还不好意思了。”敖寸心促狭地撇撇嘴,“你不也在看我嘛,我有那么好看?”

杨戬一本正经,“看饿了。”

“刚吃过饭呀,再说了,神仙不必饮食,你少诓我。”

“的确不必饮食,”杨戬扶住敖寸心的腰肢,春暖花开般地笑了笑,一双桃花目里暗涌风情,“海鲜除外。”

“你……”敖寸心登时羞红了脸,狠命把杨戬推开,手上还颇有城府地往偏处多用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