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发女子见她呆呆傻傻,劈手就要夺下她的面具,敖寸心只使劲死死捂住,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人看见我的真容,不能让人看见我的真容!我没来过,我没见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仿佛只要这面具摘了,噩魇就变成现实,她就失去了梦醒的权利。

整整十年了,敖寸心曾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开头,哪怕幻想得越深就越受不住支离破碎的现实,也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幻想与他重逢的场面。然而就算她想破了天、想穿了地,也万万料不到当有一天她终于不必再幻想的时候,竟会是这般光景。

暮春山色

当绿发女子缴下敖寸心背上负着的敖听心所赠的东海双股剑时,敖寸心都没有丝毫察觉。

锵啷两声兵器落地的脆响被四面环壁的构造渲染得格外清晰,敖寸心恍然看见双股剑掉在地上,往后一摸才发现剑鞘已空了。她没来得及思考刹那里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只手从地上扯起来,视线被半边肩膀挡得严严实实。

肩膀的主人所穿的那件衣衫,她曾经还亲手洗过。

这背影,几乎遮得她窒息。

“你……”敖寸心怔怔地开口,猛然间清醒过来——自己的声音是陌生的,是服用了变声丸的效果。她这才想起自己身是何人、身处何地、身现何时。

漏进鬼潭洞天的风吹拂着男人的发丝,拂在敖寸心脸上,麻麻痒痒,卷来酸涩的浊酒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男人开了口:“你是谁?”

他问的是对面的绿发女子。

熟悉的音色,宛如走弦一般,清冷低沉,激得敖寸心整个人轻轻一颤。

绿发女子被他打落双股剑,脸上没有怒意也没有笑意,答非所问:“你们是一伙儿的?”

男人也答非所问:“披薜荔而带女萝,披石兰而带杜衡。姑娘可是山间精灵——山鬼?”

看那女子的神情,似乎他猜中了。

“在下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

“哦。”

“多谢山鬼姑娘搭救。”杨戬深施一礼。

“谢我?”山鬼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往杨戬身后的敖寸心身上望了一眼,默认他们是一伙的,也就不再抱有敌意,“我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看你打坐疗伤时昏倒了,又有拿武器的人追过来,就顺手把你拖进树去呗,没什么好谢的,换了别人也是一样。往你身上泼酒是为了遮血腥味,莫要见怪。现在追杀你的人走了,去留随你。话说,岐山精气有七成都聚在我的洞府,你很懂行啊。”

“山鬼姑娘才是机敏过人。那些人事后觉出不对,定会去而复返,杨戬不能再留,就此告辞。山鬼姑娘的恩情,杨戬记着了。”

山鬼指给他们一条离开鬼潭的安全道路,敖寸心就一路跟在杨戬身后,全程一言不发,也确实不知该以何种身份说些什么才好。他容她在后跟着,是看出她“东海七公主”的身份了吗?还是因为她的面具实在太二,很像一个让人放心的安全人物?

脚下的野草恣意生长,他就活生生地走在前面,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姿态,连不屑多话的性子都是熟悉的。阳光暖洋洋的温度是活生生的,耳畔风临树叶的声音是活生生的,空气中拂动的山花香气也是活生生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