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缓慢地再迈出一步想要搂抱住她,可是他的一只脚踏出了门框,虚影在同一时间消散,他抬头,目光穿过年久失修晦暗无光的走廊,那团阴影消失不见。
在他站到门外回头时,‘躲猫猫’的小姑娘回到房间里,她还在门后,在——
他身后最近的一个转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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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无法超越的距离。
他能无限靠近,却永远不能跨出最后一步。
那是生死的天堑,是命运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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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再次靠近了过去,他的鞋尖抵着门框,而她没有消失,那双唯一具有颜色和光亮的眼眸低下,随后她像是站累了于是蹲下一样矮了好大一截,有一双小脚脚从阴影里伸出来,然后他们的鞋尖相对、挨到一起。
一如既往又可爱又乖的小姑娘。
她弯着眼睛笑。
亚瑟沉默地蹲身,屈膝半跪于地,他想伸手触摸那双眼,但是深重的阴影一下笼罩而下,在短暂的一两秒间她的眼睛消失不见,他什么也没有触及。
他的眉梢眼尾也都添上笑,那是怀念的、满含悲痛的,然而语气故作轻松像个真正的小丑一样滑稽问道:“哈哈……”
“你从哪里来呢?是永恒的天国,是阴冷的地底,还是从我的幻觉里……”
“我很欣喜于此,但是,”
男人扯着嘴角笑得有点温柔,遮掩了眼底过多的情绪,就连疲惫麻木都不见,语气末尾拖着他的叹息,“芙拉尔,睡个好觉吧。”
他很想念自己的小芙拉尔,但最深切的期盼是她能安眠,希望他钟爱的小花朵再不要惊惶或畏惧害怕——无论在他一日日重复的梦境里,还是在遥远如隔了半个世纪的回忆里。
她依然是不见阴霾晦暗的清亮眼眸,眨巴眨一动不动看着他。
就像是乖乖的小姑娘又装聋作哑,她偶尔会不管不顾,就只固执着自己的坚持和意愿,一定要被妥协才罢休。
亚瑟永远拿他的小芙拉尔没办法的,他有多想挥散这道幻觉,烦躁且痛苦,然而最终再次伸出手,宽薄布着细密纹路的掌心摊开,伸到她的面前,那只手曾经做过粗活累活只为了生存在这讽刺可笑的世界上,曾经握住过枪,曾经染过他人的和自己的鲜血。
也曾经抱住过他在这世上最后的慰藉和羁绊,为他的芙拉尔刷牙洗脸,给她梳毛茸茸的小辫子,牵着她走在并不算大的疯人院里,走过阴森无光一层又一层的楼层,把她放置在狭小独立的房间里,把顶上那盏昏黄老旧的灯打开,拿起了床头的童话书……
然后他的小芙拉尔从阴影里也伸出自己的手,那是苍白毫无血色的,僵硬的冰冷的,又瘦弱不堪到仿佛一折即断。
她慢慢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阴影聚拢过来,那双眼眸贴近他们看似相交的手,像是把脸颊靠在了她自己的手背上,不存在的温度穿过虚影如同真实烙在了他的掌心,烫得心脏位置都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