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说完,苦涩地笑了一下。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期盼过对方能真正理解他话中的深意,所以不如说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阿尔弗雷德的答复却让他深感意外:
“可是即便我未来有一天不记得自己吃过牛肉三明治了,但昨天为我提供了能量的也确实是牛肉而不是鸡肉,这就是事实。”阿尔弗雷德说,“昨天的真相可能被遗忘、被掩盖甚至被扭曲成另一种论调,但谎言却也永远不可能将真相彻底取代。”
“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我们永远不可能是孤立的个体,即便哪天我不记得了,你说不定也还记得,如果我找你求证的话说不定你就会告诉我、会纠正我,即便没有其他任何见证者,我也可以根据我那天的其他记忆推理还原出真相。
“国家历史也是如此,真相也许会在某些人或群体的干涉下被扭曲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不可能是永远。”
逆光让阿尔弗雷德看不清亚瑟的表情,但他还是继续说,
“也许确实,对整个美国历史而言,这几位遇害民众究竟姓甚名谁也不过是鸡肉和牛肉的分别,但是对于和他们的生命有过联系的其他人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他们的逝去造成了五个家庭甚至更多家庭的悲剧,这不该被遗忘,更不容被漠视。”
“然而有的人认为,国家为了保证多数人的利益而发动战争即是正义的行为,毕竟区区几条人命和整个国家的命运相比根本算不得代价。”
“亚瑟,我不喜欢这种说法,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历史和政治。”
阿尔弗雷德说着伸出手抚摸着纪念碑底部灰白色的圆柱形碑面:
“利益怎么能用来衡量生命呢?我是个医生,自然应当将每个个体的生命都看得同等重要,我不认为个体用生命争取群体的利益就能称之为死得其所。着实,在政客和军阀看来,为了国家或民族可以发动革命、战争、甚至是屠杀……可其实多数的国家间的争端长远来看都是毫无意义的,被他们所扭曲的历史就是这样由无数无辜的生命堆砌而成的。
“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任何历史书中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算不上。但我想,即便哪天我拥有了改变历史的能力,也绝不要像那些政客一般:不仅将他人的生命草草看作几个冰冷的数字,还嘴上高喊着正义来呼吁更多民众为永远不可能有止境的利益而献出生命。
“我认为至少我们应当尊重这些生命也曾经鲜活存在过的事实,应该平等的看待他们的生与死,应当相信每条逝去的生命都值得被铭记。”
“你能永远记得为你作出了牺牲的人么?你能记得对他们的承诺么?”亚瑟问道。
“有生之年我都保证会将他们铭记在心。”
“那要是你能拥有永恒的生命呢?”
“这可是个伪命题。”
“我只是问问而已。让我们设想,假如你的细胞可以停止衰老或是可以无限自我修复,假如你能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唯独你的记忆依然存在限度……
“假如选择遗忘掉对那些人的承诺的话,就能让你在今后活得更没有负担。”
亚瑟贴在了阿尔弗雷德面前继续问道,他的眼神是阿尔弗雷德从未在其他任何人眼中见过的锐利:
“如果这样的话,你还会永远铭记为你作出过牺牲的人么?”
“既然在你假设中,我的记忆是依然存在限度的,那我现在就自然无法对你承诺我会永远记得谁。
“但至少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绝不会选择靠遗忘来减轻自己的负担。我发誓会竭尽全力完成对他人许下的承诺,否则…我将必然无法饶恕自己。”
“我就知道,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亚瑟用胳膊环住了阿尔弗雷德的脖颈,仰起头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亚亚亚亚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