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约他戌时水心殿见,顾惜朝戌时一刻到了虹桥,下车后一个人撑伞往水心殿去。
戚少商站在桥头看着他过来,夜雨中他的衣袖被打湿垂在身侧,依旧是黑衣,黑伞,黑色的带子覆在眼上,缓缓走着的样子看起来萧疏孤寂,仿佛独立于人间之外。
他走到戚少商身前一丈之处停了下来,道,“抱歉我来晚了,路上被缇骑问话耽搁了一会。”
“有什么麻烦吗?”戚少商问道,抬起手再次在他眼前晃过去,顾惜朝道,“没有。”
“我虽然看不见,但我听得见,你的心跳声变了,你在怀疑我,大当家?”
戚少商的手停在了他眼睛前方,几乎触到他鼻尖上,道,“我只是奇怪我没说话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惜朝抬手推开了他的手,对着他的方向,道,“我说过了,我听的见,你的心跳声,呼吸声,雨落在你身上和落在地上的声音有很大不同,这对我明显的就像黑暗中亮着一束火把一样,再清楚不过。”
戚少商收回了手,“是我多心了,我们船上说话。”
“水心殿这么空荡都不能让你放心吗?”顾惜朝似乎笑了笑,戚少商撑着伞走到水边,解开系在岸边的小船,道,“缇骑那些鸡鸣狗盗的东西很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是小心些好。”
“来。”他伸出手道。
顾惜朝听着他的声音来到水边,水面晃动,船也晃动,他迟迟没有踏出去,戚少商道,“手给我。”
借着他的手上了船,戚少商一杆撑出去,小船分水而行,划破万点涟漪。
离岸远了戚少商道,“上次你说说来话长,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了?”
顾惜朝没有回答,而是道,“金明池夜雨乃京师盛景之一,我还是第一次来,大当家能不能跟我说一说,是什么样子?”
戚少商看着他,他微微侧着脸似乎在倾听雨落在水上的声音,看起来专注又安静,戚少商道,“就是,很好看。”
九
……
顾惜朝无言以对,戚少商继续撑着船。
可能也觉得有些敷衍,他眼睛看不见,仅是好看两个字又怎能说得尽眼前景象。
戚少商静了片刻,把眼神从他的脸上离开,认真看着身旁夜雨打在水中,看着对面宝津楼流离的灯火,看着岸边如雪般盛开的梨花,说道,“今晚天很黑,云压的很低,船上的风灯照不了很远,我看见雨落下来,看见我们的船划过水面,对面宝津楼下的梨花开了,开的像雪,雨打着花瓣落在水上,我们的船边上就有很多。”
他说着,忽然想起宝津楼是春闱放榜设琼林宴的地方,他当年考中探花是不是也曾来此赴宴?殿试一甲何等荣耀,若非为出身所累,他大概永远都不会踏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