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黛玉苍白的面色,林如海心绪难平:“贾家那些糟污事情爹也有所耳闻,玉儿,你好好休养身体,横竖你这几年不用去贾家了。”

黛玉欣然点点头,但是听到父亲说这几年,心里又一沉,先前自己将梦中所见写信告诉父亲,父亲回信也说自己也曾梦到,那想必父亲也知道那本书中说他活不了几年。因而才如此措辞。

她眉目轻锁:“父亲,那梦似真似幻,不可处处当真,再者父亲也来信说解救了一批被拐子拐走的童男童女,当中还有个叫英莲的,若女儿记得不错,英莲是个苦命人,原本她的命可不是如此,既然她的命都能改,可见那书上之信条也可以改一改。爹爹如今好好调养,有什么不可改的?”又故意板起脸来教育林如海。“爹爹以后若是不好好保养身体,我可是不依的。”

林如海听得老怀大慰,玉儿到底是长大了:“好好好,爹爹听你的。”

他自打儿子和妻子相继不明不白死去后就有些心灰意冷,官场阴暗,皇上又不愿意保护臣子,只让自己做那出头鸟,拿忠臣的血汗当承载太上皇怒火的箭靶子,便是自己一时丢了命,也不过是人家父慈子孝的布景屏风。要辞官皇上却又不许,自己早就心灰意冷,只想着安排些手段护住女儿,而自己鞠躬尽瘁做到也不明不白死去那天便是。

可是见宝贝女儿介怀,心里先不忍起来,原先将女儿送进岳母家,想着自己无后顾之忧,心里也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女儿就在膝下,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死士之情又有些淡薄了。

黛玉心里也有些介怀此事,却怕愁眉苦脸惹得林如海担忧,自己面上故而做出一派天真的样子,在父亲面前插科打诨,心里在暗暗盘算那日夸夸群里的见闻。

她到底是小孩子,再怎么装模作样,哪里瞒得住大人?林如海看她神色便知她是强颜欢笑,却也不点破,心里一阵感动,自我劝勉:儿年纪尚幼,若是自己真心灰意冷不管不顾的丧命,谁又来顾惜孤女一个?还不是如贾家一般巧取豪夺?

思及此他心里立下决心,为着女儿自己也要挣扎着起来。林如海吸一口气,把女儿当成大人一般对待:“如今既然回来了便安心在家待着罢,府中的事体以后你也掌起来,有白先生教导,再有两位宫中出来的嬷嬷指点,以后家里也放心交给你,日后扬州城里林府往来便由你走动起来。明日便叫外房管家将钥匙交给你。”

黛玉一惊,这是让自己管家的意思。

林如海苦笑:“人都说丧母长女不可娶,为的是上头无人教导,娶回家不懂得打理中馈,先前爹也怕被人指摘于你,因而将你送往外祖母家,谁料你外家乌烟瘴气,如此倒不如你在扬州家中由爹爹教导。”

再者,他还有个原因没有说出口:若是将来他去了,黛玉也因着多年管家历练出了一身手段,好歹会看人心,世情也知晓些,不至于被人骗了。

黛玉乖巧的点点头,但又想到了什么:“若是以后还有个母亲大人进门呢?”

林如海一楞,玉儿这是问自己以后续弦的事情呢。女儿聪颖,他便也没有怪罪女儿这些话说得于理不合。

他这些天未尝没想过娶个新妇绵延香火,但一则与夫人感情深厚不愿意再容纳新人,二则他有些信命,觉得自己也许是命中注定无子,因而没有实践过这个念头:“你母亲刚去,为父没有这等想法,若是真有那一天,父亲会寻找嗣子过继过来。”

黛玉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父亲决定之事,自己也难以改变,自己能鼓起勇气这般提醒已经很是不易,再规劝她也难以做到,因而闭口不言,转而聊些别的事体。

父女俩此番见面,似乎有千言无语说不尽,一直到华灯初上,黛玉才回到自己房中。

晴雯瞧着她似乎心绪重重的样子,心里叹息,这林妹妹就是多思多虑才导致日积月累的郁结于心,因而主动上前来讲些闲话来逗她分散注意力:“姑娘,今日里可在库房里翻出个稀罕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