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水只不过是放在牢狱两侧的走道里的一桶水, 上面漂浮一瓢木舀子 ,谁渴了便自己去取用便是。
谁知道此时玉钏儿却一动未动。
“玉钏!”王夫人渴得厉害,见玉钏不理,又加大了声音。
谁知道玉钏回过身来, 傲然盯着王夫人:“如今我们都为阶下囚, 我的身契收在官府那里, 太太为何要使唤我?”
没想到这昔日的奴仆还有反水的一天,王夫人怒目圆睁:“你个贱奴!”
玉钏浅浅一笑:“太太一生高贵, 怕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求人这一天。”
她走近水桶,隔着栏杆使劲够着那水舀子, 盛出一舀水, 却不给王夫人,只是举着冷冷说:“我从前与我姐姐侍奉太太何尝不尽心?冬日里暖足,夏日里打扇, 谁知道太太居然毫不犹豫掌掴我姐姐将她逐出贾家, 我姐姐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 太太却一点也不担心她想不开投缳?”
“你!……难道……”王夫人被自己的猜想吓得哆哆嗦嗦。自从金钏被赶出去之后, 她从未过问过金钏的下落,难道金钏死了?
玉钏浅浅一笑:“我姐姐当时病愧交加,若不是恩人相助, 只怕当时就会想不开。如今阖家几口人就她好端端在外头呢,说起来还要谢谢太太逐她之功。”
王夫人嘴唇翯翯,见阖府上下主子奴才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她勾引宝玉,该当被打被罚。”
玉钏指着王夫人鼻子骂道:“勾引?我姐姐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伺候太太时与宝玉多说了两句话,却也是闲话家常,竭力让宝玉远离自己罢了。宝玉先调戏我姐姐, 我姐姐是奴才,能打还是能骂?只不过语言温和些与宝玉兜圈子装听不懂罢了。难道我们做奴仆的就只能如此么?”
牢里的诸多奴仆们忍不住悄悄点头,她们都是同样的出身,自然向着玉钏所说,何况玉钏所言皆是事实,金钏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哪里就会勾引宝玉了?倒是宝玉自己时不时在园子里调戏丫鬟为真,不是吃那个丫鬟唇上的口脂便是舔这个丫鬟脸上的胭脂,谁不知道?
何况不是每个丫鬟都是心实喜之的袭人,只不过碍着对方是主子不敢声张罢了。
此时玉钏提起伤心事,各个都同仇敌忾。玉钏将那舀子冷水举到王夫人身边,冷言说:“太太从前散漫使钱时可知今日?若是早知道从府里动辄烹猪宰羊、佳酿美肴到如今一杯冰水都不得,太太当日会不会多积攒福德,少打骂我们姐妹?!太太可别忘了,我姐姐拿钱赎出去我们全家,我们还是全乎的一家子人\"
说着就要将那舀子冷水浇下去,周围的奴仆被玉钏一番话说得勾起伤心事,居然无人阻拦。就在这时,听得一声“慢着!”一个身影闪身到了王夫人身边,将王夫人护在了身后。
原来是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