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丁敏君安下心来,继而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呢?”

红芜闻言轻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这孩子名叫顾惜朝,是后厨帮工芸娘的儿子,平日里做些轻省的活计贴补家用。”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说起这芸娘,也是个可怜人。她原先是对面凝香馆的头牌,年轻的时候美丽不可方物,多少纨绔子弟为了得她青眼一掷千金?可惜遇人不淑,偏偏看上个落魄又负心薄幸的秀才,为了送这情郎上京赶考,连好不容易存够的赎身银子都全数拿了出来,日日翘首盼着,结果却等来了情郎被榜下捉婿,迎娶侍郎千金的消息。可怜芸娘当时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子,一时伤心过度,当即便早产了,拼着命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却伤了根本,后来又生了场重病,鸨母嫌她若死在馆中晦气,就将她赶了出来。也算是她的造化,生了个有能耐的儿子,万没想到当时才不过六岁大的小顾竟能拖着她求到了伶音阁,我心下不忍,就收留了他们母子,请了大夫查看。她到底命不该绝,终是被救了回来,之后就留在了后厨做些帮工的活计。小顾这孩子懂事,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小小年纪就攀上攀下地帮着干活,平日里从未出过差错,今天应当是个意外……”

丁敏君听出了她话中暗暗的维护,心道难不成我还会和个小孩子计较不成?便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转过头去看杨逍,却听他对红芜吩咐道:“明日把那小孩带到我这里来。”

红芜樱唇微企,不着痕迹地掩下了眼底的疑惑,点头应诺:“是。”

丁敏君左右打量着两人,意外地发现红芜从进来后一直未曾落过坐,他们两个人,一个漫不经心地坐着饮茶,另一个则垂手略带拘谨地侧身侍立着,不像是花楼老板和恩客,倒更像是上下级。

她微微垂下眼帘,密长的睫毛轻颤,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咽下满腹的疑虑。

第29章

天色渐暗,花街柳巷中的大红灯笼一盏盏亮起,各个楼阁中一扫白日的冷清,逐渐变得人声鼎沸。

伶音阁一楼的大堂中,台子上歌舞已开,在座的客人多是一些浑噩度日的纨绔,不关心家国大事,只挥金撒银地买酒买笑。不过与往日不同,今夜角落里还多了一群蒙古人打扮的大汉,操着一口还略显生硬的汉话,一双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杨逍站在二楼的扶栏边上,微眯起眼睛望着楼下,抬起手腕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转身走进屋里。

楼下的红芜在接收到指令后轻轻点头,招来一个姑娘俯身耳语一番。那水蓝色衣裙的姑娘小声应是,旋身从一旁的小厮手上接过酒壶,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身朝那桌蒙古人走去。

二楼雅间中,丁敏君侧身坐在临河的窗台边,通过大开的窗户望着外头河面上挂着各式灯笼的画舫,好奇地问道:“好热闹啊,这是在做什么?”

正在桌旁端菜的小厮探头看了一眼,舌灿莲花地接话道:“嗨,那是我们烟花巷里的特色节目‘花船游街’,就是各家花楼的头牌姑娘登上自家的画舫从河这头乘到河那头,一路载歌载舞,若途中有幸被她们看上,还能被邀请登上画舫同游,这说出去可是大大有面子的事情。”歇了口气,他继续与有荣焉地说道:“这‘花船游街’啊可是从前朝一直流传下来的雅事,哪怕换了皇帝老儿也没有断过,瞧见没,就连蒙古人都大老远跑过来凑这个热闹。”说着他远远地指了指外头,又道:“且这姑娘们乘坐的画舫规格,表演的节目,行进的路线都是有说头的,有时候还能看到几艘齐头并进的画舫斗艺,别提有多精彩了。”